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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清端公年譜卷下

  同里後學丁宗洛編次

  四十三年(甲申),四十九歲。

  「福建通志」本傳:『甲申內召,補銓曹;士民籲留,格於例不果』。

  正月,自臺邑啟行時,府憲衛南村親送至舟中,握手叮嚀而別(見「祭衛南村文」)。舟出鹿耳門,遭風折柁,舟不得旋;驚波震濤,上下失措(見「文集」「壬辰媽祖宮求雨文」)。時在舟中,惟尋繹「太極圖說」、「西銘」等書。有「口佔」詩「寄子書」:『汝父自出門來,抱此數書入窮山、出苦海;雖簿書冗雜之中、人情疑忌之會,日夕尋玩,永不離側,自信頗有所得』。

  「辭謝梅公啟」:『入省來,獲瞻憲顏清和潤澤,有道氣象;某不禁喜形於色。然且匆匆告別,將若之何!念某以孤寒新進,硜硜自守,恐都門人情、風景不能苟容;又米珠薪桂之地,無以糊其口,亦事之難堪者也。聞君子之愛其人,必憂其人之無成;父母之育其子,必多方而為之計。倘他日得邀寸進,不負憲天一番培植,庶幾對湖北山樵片石而無愧乎』!

  「寄子書」:『汝父幸得海外生還,以正月二十五日抵閩省,二月十五日自省起行,想春盡夏初可入都門矣』。途中有「潮音洞」、「獨行志感」等詩。至京,有「四十九歲賤辰」詩。

  「寄子書」:『汝父以十月初五日引見,吏部缺竟為有力者得之』。「寄蕭師書」:『銓曹命下,某竟不在補列;宦之巧拙,於斯又一見。然在外守拙,尚資薄俸;在京閑居,難為巧婦:其甘苦則有別矣。三上宰相書,愧非昌黎之學!九街利名市,誰憐原憲之貧!不知數千里外,吾師尚能為西江之移否』?

  四十四年(乙酉),五十歲。

  五月,補刑部雲南司主事。有刑部呈稿:一曰司房審事宜驅逐閑人;一曰現審案件宜並錄漢供;一曰說堂稿宜畫一錄詞、錄供並加妥看,以便備細參閱定案;一曰州縣已結案件宜就近審報,以免拖累(見「文集」。按「隨園文集」「文淵閣大學士太倉王公傳略」:『先是,刑部定讞無漢字供狀;公奏曰:「本朝官制兼設滿、漢,原欲其彼此參詳,以免偏任。今獄詞不錄漢語,則其事之是非曲直,漢司官何由知之?勢必隨聲畫諾,非所以昭公正也。請嗣後錄供,漢、滿稿並具』。聖祖可其奏,遂為定例。此與呈稿第二條吻合,意王相國乃採公之說以入告耶?公固藻儒相國所保薦者也)。

  時高安朱相國軾由翰林改知縣,先公行取,升刑部員外郎。公以同年同曹,深相契洽。有「雨晴入朝和可亭韻」詩(「王相國傳略」中稱公及朱相國為門下士,公及朱公並稱王相國曰師;可見王相國有人倫之鑒,而一時堂司相得,政簡刑清,洵盛事也)。

  有「壽胡河九」詩,有「送袁鏡池督學楚中」詩。

  熊相國序公「擬墨稿」云:『其居京師,一價相隨;圖書數卷外,無長物。蕭然環堵,常累日不能舉火,而呫嗶弗輟;同輩或頗迂之,而陳生弗顧也』。又云『陳生所稟甚卓,故自信不移;其淡於世味,尤從來希有。於焉充其所至,亦豈有量耶』!

  四十五年(丙戌),五十一歲。

  正月,陞本部山西司員外郎。有「壽王大司寇」詩,有「孤燈」詩,有「贈耿世兄詩」。

  七月,隨欽差往湖廣查辦土司田舜年一案。按欽差為左都御史梅公鋗、內閣學士二公格。嘗考「國史」「張廷樞傳」:『先是,湖廣容美土司田舜年揭其子昺如貪庸暴戾,奉旨革職究擬。昺如逃桑植土司向長庚所,匿不赴。總督石文晟奏聞,並劾舜年僣妄不法;命左都御史梅鋗、內閣學士二格與文晟等詳鞫』云云。即此事也。有「隨總憲之楚鞫獄」詩。

  八月初旬,抵常德;有詩「張廷樞傳」:『會舜年赴武昌訴,文晟拘之病卒;長庚亦解,昺如聽勘。鋗、文晟各議具奏』云云。有「鞫獄」及「獄成上讞仍在武陵候旨」二詩(武陵即是常德)。是時,二公格以證佐未集,不便草率定案,因不聯名具奏。上疑其案未確,復命大學士席哈納、吏部侍郎張廷樞、兵部侍郎蕭永藻同往會勘。諭曰:『田舜年一事,關係土司,並於地方總督、提督亦有關係;若不究其本末、辨其是非,則眾心不服。爾等到彼,可與前次遣往都御史梅鋗、學士二格詳加研審。如總督理虧,則罪坐總督;如土司理虧,則坐土司:唯公平則人心自服。爾等須出示曉諭眾土司,若彼果有冤枉,許其陳訴。爾等收呈詳審、窮詰根底;如無冤枉,而欽差大臣至彼地提人不解,反固守關隘不納公差,此特欲反耳;竟發荊州大兵立剿之。不可持兩端,苟且結案也。總督參田舜年事,極其狠毒;今又欲草草完結,何以服人心!九卿並不據大體立議,首鼠兩端;愈非理矣!爾等前去,若不能辦明,此則爾等聲名亦大有關係也』(此系十月內事,恭檢「聖祖仁皇帝實錄」謄出)。有「冬杪聞旨命席相國、張少宰、蕭少司馬馳驛武陵查審土案」詩。

  查此案席相國審定具題,有旨交部議奏。兵部等衙門議得疏稱:『原參田舜年潛越淫縱等款俱虛,應毋庸議。其假捏幼孫年歲造冊報部希圖承襲、又私將伊子田昞如冒原任石梁土司田焜之名襲為土司及鑄錢擅殺等款俱實,應治罪;但已經身故,亦毋庸議。至向久忠等捏詞控告,應枷責,簽妻安插內地。革職宣慰司土司田昺如暴戾虐民,抗不赴審;應枷責,簽妻安插內地。桑植宣慰司土司向長庚隱匿田昺如,不解聽審;應降四級留任。總督石文晟不行詳察;草率具題,應降三級調用。巡撫劉殿衡、趙申喬、提督俞益謨將奉旨審理事件,不行詳察;應各降一級,罰俸一年:俱應如所題。其承襲容美司土司之職,應將田舜年之子田旼如、田曜如、田暢如、田晱如等開列,伏候上裁』。奉旨:『石文晟著降三級,從寬留任。容美司土司,著田旼如承襲。余依議。欽此』。按奏內無梅鋗、二格名。考「張廷樞傳」有「並以草率具奏,革鋗職」語;而二格蓋因前次不同具奏,得以免議也。案定於明年二月內,今備錄於此,以完此事之究竟。公「聞旨」詩末韻云:『看取爰書上,春融慰聖顏』;蓋預度之詞也。

  候旨時,讀「前、後漢書」、「三國志」各約傳語為詩,共五十九人。陪各大人遊德山,有紀事詩。

  十二月,隨梅總憲回京。是役先後凡七月,得詩一帙;公自題曰「之楚吟」(按自前七月出都門、至十二月方回京,應有七月之久;而「之楚吟」序云「五閱月」;蓋專言在常德耳)。

  四十六年(丁亥),五十二歲。

  有「元旦次荊門州」詩。春至京,有「六觀太史招飲」十截。

  五月,到兵部車駕司郎中任(正月奉旨陞)。「寄子書」:『汝父以本月二十八日到駕部郎中任。人莫不謂:「居此官可不苦矣」;自汝父處之,其況味不甚相遠。大凡居官,苦樂存乎其人之胸次,非官能苦之、樂之也。男兄弟在家自相師友讀書,可謂至樂;然不可不苦心求之。苦心讀書,方得讀書樂處;否則,祗見其苦耳』。又云『屢次家信,多以家計艱難為言。男試思之:今雖艱難,較汝父作諸生時之艱難,不亦少差耶?人生富貴,本自有時;亦各有分限。聖人所以示人不處非道之富貴、不去非道之貧賤,蓋以貧者士之常、賤乃吾之素耳。爾等共勉之』!

  按是年先曾祖萬山公選授湖北巴東縣,公隨欽差尚未抵都,先曾祖留一函問訊;及公回京後,復函中詳敘離合之跡,復相勉以立品礪行,意極懇摯。今其稿尚存(如金識)。

  六月,大病月餘,始愈。「祭蕭先生文」:『今夏臥病,將不自存』。有「病起」詩。有「戒酒次子瞻韻」詩。

  四十七年(戊子),五十三歲。

  在兵部車駕司郎中任。有「贈蔡世兄」詩,有「送人作幕長洲」詩,有「花叢」十截。

  「紀恩錄」(公之孫子恭輯):『康熙四十七年,考放天下試官,蒙御拔置第二名』。

  「寄子書」:『汝父在京,寢食如常、精神依舊。雖風霜漂剝,形容漸有老態;而寸心耿耿,十年恆如一日。亦惟於「寡嗜慾、養心氣」上微有得力,男兄弟亦可知所慎重矣。唐人云:「自憐無舊業,不敢恥微官」;汝父浮沉郎署,未忍飄然引去者為此。第父子闊別十載,何能為心!遠則明春、近則今冬,行當乞假南旋。倘男兄弟奮發成名,早相見於都門,不更一快心事耶』!

  「請祀鄉賢呈」:『張元彪云:「入居畫省,咸推借箸之才」;莊松云「入居仙闥,黼黻垂休」』。

  四十八年(己丑),五十四歲。

  二月初六日,欽點會試同考官。有「入闈口佔」及「閱卷」詩。

  「家信」:『分「詩」三房;中者二十三人;另開姓氏與汝等知之』(今併參「同門錄」):閻圻(河南歸德府虞城縣貢生)、阿克敦(滿洲正藍旗副貢生)、戈懋倫(直隸河間府獻縣廩生)、孔毓璣(江南常州府江陰縣廩生)、張世任(湖廣武昌府江夏縣廩生)、萬瑄(直隸永平府昌黎縣增生)、任傅(河南懷慶府河內縣廩生)、陳會(四川順慶府營山縣廩生)劉念椿(江南松江府上海縣廩生)、梁迪(廣東廉州府合浦縣歲貢)、哈爾泰(滿洲鑲藍旗人附生)、周道裕(湖廣德安府應城縣廩生)、所住(正黃旗包衣附生)、蘇璜(山東兗州府陶縣廩生)、繆沅(江南揚州府泰州歲貢)、顏紹標(復聖六十八代孫廩生)、邵錦江(順天府大興縣歲貢)、色楞閣(滿洲正白旗增生)、金虞廷(浙江杭州府學附生)、何景雲(浙江杭州府仁和縣貢生)、李賁(江西九江府德化縣附生)、鄧葵友(廣西桂林府全州廩生)、王念臣(湖廣安陸府鐘祥縣貢生)(按以上共二十三名;「家傳」以為得士一十八人,未知何據)。

  「門生梁迪祭文」:『主司欽敬,卷屬搜遺;得人最盛,冠絕一時』。按是時安溪李相國為總裁,殫心甄拔,所得多知名士;與公既風仰於梓里,又心契於棘闈。故公晚年如遇,李相國之力居多。

  「雷志」:『己丑禮闈分校,稱得士,大學士阿克敦其首選也』(聞阿文勤之卷,再薦不錄;公爭之曰:『此人後日當為國家柱石』,始獲售。今公祠中,有阿文勤贈扁曰「四教宏宣」)。

  「寄子書」:『本年二月十五日,又奉命提督四川學政。此官,乃學者分內事也』云云。四月之四川提學道任。過山西,遣人祭衛南村;其文曰:『某以今夏銜命過公里門,去公騎箕之夕僅月有餘。嚴程在道,不獲酹一杯而去』(見「文集」)。又「文稿」「臺郡謁衛南村祠文」:『己丑夏初,小子有視學西川之役。道直過公里門,公已先一月作古;雖在蒲陽,曾椷哀寄薄奠。但驛路嶇崎,不審有日到否』?過陝西,謁兵部侍郎王公。「文稿」「祭少司馬王公文」:『某自待罪兵曹,始得日待左右,私心佩服;惴惴然,唯不得出門下是懼。平時請業、請益,教某以居官立身之道甚詳。頃有事西川,至長安,再得拜領誨言,某方期奉以周旋,罔敢失墜』(按文中稱王公曰師,蓋在兵部時薦主也)。有「過九折坂」詩。

  六月,到任。「文稿」「西川試牘序」:『以孟夏出都門,循例馳驛之任;至之日,六月六日也』。「雷志」:『抵任後,一切陋規卻弗受』。

  有「學政條約」:一、先德行,二、崇實學,三、正文體,四、勤月課,五、端士習,六、勵武學,七、修教職,八、旌節義(見「文集」)。

  有「邛州考棚示諸生作文示」,有「示武生作論策示」(並見「文稿」)。有「江陽試館」詩,有「謁文昌祠」詩,有「大相嶺」、「小相嶺」數詩。四十九年(庚寅),五十五歲。

  春,公以數行帖括未盡殊才,而三歲科名易遣高土;乃出示博採詩賦、雜文。示云:『無論文武生童,即僑寓名流暨林下隱處凡有志風雅者,各開鄉貫,報明該學彙送,以便示期收考。其詩或律、或古,賦或漢魏、或唐宋,雜文或議論、序、辨說,不拘一體;總以發抒性情、見徹義理為勝場。本道當虛心彙訂,刊刻成編,與世共寶;尤佳者,上之史館,以備採擇。更有奇才異敏、文品兼優之士,亦即申報兩臺,乞登薦剡,以副聖主求賢若渴之誠』。

  「考建昌、會川、鹽井、寧番、越雋五衛禁冒籍示」:『照得人才雖不擇地而生,不能不因地而異。地方富庶,則人才蔚興;地方凋殘,則人才零落:此必至之勢也。聞得五衛取進文武童生,有寄學積弊。寄學,即冒籍之詭名也。夫一衛有一衛土著、一衛有一衛之人才,田廬墳墓既不能移彼就此,進學定額又豈可張冠李戴!示後凡應考童生,須照各衛土著取送。如果讀書人少,仍照例缺額,以待後起;斷不許借名寄學,致滋冒濫。若有不肖廩生受賄冒保事發,並行褫革』。有「示建昌五衛學示」(並見「文稿」)。

  有「全川六要論」:一、革私派,二、除重耗,三、省夫徭,四、墾荒田,五、平詞訟,六、興義學(見「文集」)。「家傳」:『校理之餘,留心民瘼;作「全川六要」上之行省。

  「西川試牘序」:『秋初,自成龍開棚,出迎邛、雅。逾小象、大象嶺,渡瀘水、走越巂,一路直抵建南。旋按嘉、眉,浮江而下,考敘、馬、瀘。至渝城停驂,不覺九閱月有餘,適值調臺命下。計考過凡九十大、小學,餘惟夔、遵、順、保四府、潼川一州;內四十六學人文未得遍覽為憾』(見「文稿」)!

  「四川通志」本傳:『康熙四十八年,由部曹督學四川;謝絕請託,作育人才,襆被蕭然,止一蒼頭隨侍。食朝夕無甘旨,閱文夜分不輟』(按「四川通志」「職官志」既注公為廣東海康人,而本傳竟曰「廣東香山人」以及「字曰梅川、謚曰端肅」,皆誤)。「廣東通志」本傳:『矢公矢慎,凡生童試卷皆手自披閱』。「請祀鄉賢呈」:『錦江視學,拔盡孤寒』。按「四川通志」:『崇祀名宦』(余在都謁選時,曾遇四川一何孝廉,言今川省城中有一陳公祠,應試者每禱之,香火頗盛;且言「通志」所載「陳公祠」下有小注二百餘字,其名即公名,蓋所以祀公者。今查「通志」未見此條;但予所據「通志」乃雍正十二年之書,意者祠系後建、志又續修,而此尚缺歟?俟他日查明再補)。

  「福撫張伯行摺奏」:『臺灣為海城要區;而道員實關係重大。今臺灣廈門道副使王敏政已經推陞,所遺員缺,臣於通省各道員中逐一詳擇,並無可以調補者;我皇上神明洞鑒,有可以補授之人,伏乞特簡。或一時未有其人,臣查現任四川學政臣陳璸,舊任福建古田縣,廉能著稱;曾經調任臺灣縣,政聲日著,輿情悅服,至今感戴不忘。若將此人補授臺灣廈門道員缺,不獨陳璸駕輕就熟,而臺灣士民大慰所望;其於重地,裨益良非淺矣。如因現任學政不便調補,臣愚以為四川學政得人較易,臺廈道得人實難;可否?伏候聖裁』!奉旨:『臺灣廈門道員缺緊要,著照該撫所請,將陳璸調補。該部知道。欽此』(按時系庚寅正月)。

  「四川通志」本傳:「試重慶未竣,會閩撫題請調補臺灣道;瀕行,不能為資斧計』(按重慶地名,亦恐有誤)。

  四月,赴福建臺灣廈門道任。有「題盤景」及「舟次初度」「過巴東懷寇萊公」等詩。

  六月十九日,到任。「寄子書」「汝父以七月十五日自廈開船,二十日抵臺;二十一日,上任視事』(按到任之期,彼此互異;蓋先到廈門、後到臺灣耳。六月十九日系扣算俸滿之期,自當的確)。「媽祖宮求雨文」:『方庚寅之秋,渡海登岸,即投宿神廟。私心默誓,以為斷不敢苟取分文;但得地方晏寧,免致堡咎,神賜已多』。「臺志」本傳:『民聞再至也,扶老攜幼,懽呼運道如望歲焉』。

  「請禁販米出海稟督院啟」:『大抵官閩文武人員,皆以臺為奇貨可居之地也。官臺地者,延捱時日、指望遷轉,絕不以地方利害介懷;乃至瞻徇7面,放船出水,任米貴民病而不之卹。官內地者,賣照給牌,指臺為利藪;日夜搬運,更不顧地方禍患。萬一有意外變動,便思乘時取高爵厚祿,邀功萬里之外,如此設心、如此行事,尚謂目有朝廷耶?某偶翻閱衙門案卷,見本年四月內新港司巡檢張知宰盤獲船戶張合興,冒稱藍提督差官偷載無照客民梁友、許灶等共一百三十四名、幼女一口,與同攬載之盧某共得船稅銀三百三十五兩,直認不諱;經臺灣府批發防廳,止以枷責釋放。現查張合興原供「用銀二百四十四兩買提督牌一張」,竟置不問。某所云官臺地者瞻徇情面。官內地者質照給牌,即此一案可證。至六月二十六日鳴鑼罷市,乃饑民萬不得已之舉;禍起於鳳山縣礱戶張燦礱米偷販將軍塘店陳逢囤米千萬石,倚勢出洋,致犯眾惡。然偷載非營船不敢公行,若不藉憲威嚴戢,日後臺地能保其必無事耶?某一介寒微,由邑令而至監司,榮寵可謂已極;隻身東渡,誓將以一死報國。此後不論將軍、總鎮衙門,有敢不遵憲禁、仍前差員給牌載米出海者,隨拿隨報;斷不瞻徇情面,為害地方。謹將到任後將軍、總鎮來書答書呈覽』。

  「諮訪示略」:『本道茲膺簡命,巡視東寧。迴意作令之日,不覺九載有餘。迄今下車之初,期於一方無警。用是躊躇內念,亟與士庶相商:大者教化宜先,彼青青子衿,如何而懷仁蹈義;次則風俗宜厚,彼蚩蚩愚氓,如何而向道回心。行貨曰商、居貨曰賈,皆涉鯨波以東來,如何生意得遂;攻金之工,攻木之工,皆事操作以糊口,如何而官役無擾。巖棲谷隱之流如何表彰,使姓氏不沒人世,黃髮駘背之叟如何優卹,使嬉遊得終天年。豈無先後流寓,於志乘亦可增光,記述之宜如何?更如南北土番,於生理甚屬艱難,安樂之宜如何?抑去莠乃以養禾,而旌淑不嫌別慝。賭博之禁,所以靖盜源;保甲之編,所以稽匪類。孰是有名光棍?鋤治宜先;孰是真正豪強?法律難貸。各莊管事,務令守法奉公;各社通商,奚容斂一科十。商船偷載,最為奸宄潛蹤;漁船出洋,亦易乘機作歹:如何盤詰稽察,始得弊絕風清?至於榖為生人之命,鹽為日用之需,臺地產榖而谷價愈高,臺海出鹽而鹽價未減;大都米戶偷販為害,鹽商漁利之無厭,官雖峻法嚴禁,下仍任意滋橫。興言及此,髮忽為豎!昔范文正「天下己任」,制中上萬言之書;賈長沙「通達治體」,太息陳治安之策。次今方古,何獨不然!如言果有裨,必行之恐後;幸各本見聞,毋虛諮訪』!

  歲考,有「嚴禁奔競鑽營示」。

  「嚴禁淋尖踢斛等弊示略」:『照得臺屬正供,俱系徵輸本色粟石,配給臺、澎各營軍糈;按時催徵,固不容緩。惟是蕞爾荒島,民生未遂,又際冬成歉收;有司當寓撫字於催科,毋加徵於額外。使民省得一分雜費,則多完一分正項;國計民生,均有賴焉。茲值開徵之始,恐各倉書、斗級罔法成性,擅用大斗,淋尖高蓋;正供外,又索耗粟、單錢,以滋民害。自示禁後,若有前弊,許即赴轅喊控,以憑立拿究辦』。

  「嚴禁蓋倉派累示略」:「臺縣每年額徵粟四萬六千八百九石零,除放兵米,計粟二萬三千零,則空倉已多。及徵收,自可將空倉以貯新粟。今該縣放出兵米,並不將一倉之粟盡數放完,止於一倉內支出數十石及百餘石,遂致倉無空闕,必欲派累民間。際此歉收之年,尤宜加意撫卹;豈可勒民蓋倉!若執歷年陋規,許窮黎指名具控,以憑立拿究辦』(以上五條,並見「文稿」)。

  條陳臺、廈利弊四事:一、招墾荒田,以盡地利;二、嚴禁科派,以甦民困;三、弛鐵禁,以利農用;四、置學田,以興教化。又,條陳經理海疆北路事宜六條。其略云:『臺疆為閩省咽喉,北路為臺疆心腹。聚重兵於郡城咽喉之地,已得要領。而北路諸羅一帶當郡右臂,延袤二千餘里;田地肥美、畜牧蕃庶,實為心腹要區。但有土番三十六社錯居,不諳稼檣,專以捕鹿為生;糊口、輸課感藉於斯,艱難堪憫。汛防且多疏闊,恐有奸宄竊伏,煽惑番愚,為腹心隱患:是不可不亟謀經理之也。一、除濫派,以安番民;二、給腳費,以甦番困;三、立社學,以教番童;四、禁冒墾,以保番產;五、添塘汛,以防番社;六、歸縣署,以馭番眾。總以綏輯土番,固我心腹;心腹固,則咽喉愈固。南視臺、鳳二邑勢若建瓴,全臺可保無虞矣』(按「除濫派以安番民」條云:『查各番每年有花紅陋規,以社之大小分多寡:或二百八十兩,或一百二十兩,或八十、六十、四十兩不等。縣官索之通事、通事索之土番,日朘月削,以致舉家老少衣不蔽體,食不充腹;而又派買芝麻、鹿脯、鹿皮,搬運竹木,層層搜括,剝膚及髓,甚為土番苦累。長此不已,必有意外之變』云云。未幾,朱一貴倡亂,去此時僅十年;其去公卒於閩撫任,僅三年。善乎!「綏輯土番,固我心腹」二語,洵得要領也。以上詳見「文集」)。

  趙雲崧(翼)「武功紀盛」云:『康熙中初取臺地時,僅臺灣、鳳山、諸羅三縣。鳳在南、諸在北,臺居中;又有鹿耳門海口通舟楫,故就其地設府治。其後北境日擴,閩人爭往耕;於是諸羅之北增彰化縣、彰化之北又增北淡水同知(俱雍正元年增),則府城已偏於南。且舊時海口,僅一鹿耳門,由泉州之廈門往,海道八、九百里;今彰化之鹿港既通往來,其地轉居南北之中,由泉州之蚶江往,海道僅四百里,順風半日可達。此鹿港所以為臺地最要門戶,較鹿耳門更緩急可恃也。彰化城距鹿港二十里,不傍山、不通水,本非設縣之地。若移於鹿港,鎮以文武大員,無事則指麾南北,聲息皆便;有事則守海口以通內地應援,與鹿耳門互為關鍵:使臺地常有兩路可入,則永無阻遏之患』。按公所條陳,專論人心。趙先生此論在乾隆間林爽文亂後,故專論形勢;然正足補公經理之所未備,故附識之。

  「臺志」:『巡道陳某置臺灣府學田:一在鳳山縣■〈魚逮〉港莊。除管事辛勞田、本莊土地祠香燈田、給賞孤老田外,實田一百三十四甲一分零;年收租粟除納正供外,實粟七百八十一石。一在臺灣縣二贊行。實田七甲七分零;年收租粟納正供外,實粟四十四石。一在鳳山縣荊蓁林。實田四甲二分;年收租粟納正供外,實租二十四石。按是時著該學教官經管,本莊四至內荒埔聽其招佃開墾,完課收租;不許地棍、土豪生端謀佔。如該教官報滿交代,須將任內田租收支確數逐造清冊報道署,以供聖廟香燈及充諸生月課之費。積三年,餘分給文武諸生以資赴試。至乾隆三年,定每年撥給臺灣縣學粟八十石,餘為文廟、各祠香燈祭祀以及月課修葺諸費』。

  五十年(辛卯),五十六歲。

  在臺廈道任。

  春,定每年給坊師館榖三十石,先是,諭各縣設立義學,招集生徒,延師誨課。始據臺灣縣開報:東安坊舉黃名臣、西定坊舉董夢龍、鎮北坊舉鄭國楨;即擇吉敦請就學,事心督課,勿與外事。其寧南坊,飭令速行舉報。該縣務須加意作興,毋得有名鮮實。鳳、諸二縣有學童附居府治者,俱令附入坊學,將姓名列報。「各坊學師生示略」『每月三、八課期,爾社師自出題目,必須兩道;細心批改。月終,將閱過原卷及講讀何書、習寫字法,彙冊登記,送署呈覽。果能盡心啟迪,俾諸童日進月益,本道自當優禮相待,為望較切於諸童之父兄也』。又示云:『「四書集注」一字一句,俱非輕下;非多讀書、細體認,未易曉其精貼。若全不講明,即一日連讀十數章、一月能讀一本,亦無裨益。古文如周、秦、兩漢,甚不易學。唐、宋以來,惟韓奧衍、柳高古、歐紆折、東坡疏暢,四家最有益於舉業;亦惟唐荊川、茅鹿門選本評點俱精,急宜誦習』。

  撥養廉麻租一項,修築文廟圍牆,易竹籠以火磚,俾臻牢壯。又於明倫堂後另建數楹,為教官廨舍;不令仍寓啟聖祠中(並見「文稿」)。

  有「嚴禁酷刑濫派示」(見「文集」)。

  詳請新建萬壽亭慶賀來歲六旬萬壽。其略云:『士庶人等綿力有限,凡為臣子者皆難辭其責。計慶祝之期,轉瞬即屆;本道節次查閱工匠寥寥,勢必遲緩。茲捐銀一百兩,委臺灣縣刻即多雇工匠,親身督理;務於二月中旬竣工』。「臺志」:『舊遇行慶賀禮,皆在郡學明倫堂。康熙五十年,臺廈道陳某始擇地於永康里建萬壽亭。前立午門,旁列朝房亭,後為祝聖殿』。

  本年,次子居誠舉於鄉(「雷志」:『居誠任東莞教諭;以子子恭貴,贈中憲大夫、刑部郎中』)。

  五十一年(壬辰),五十七歲。

  在臺廈道任。

  「勸學示略」:『臺僻居海表,師承絕少。間有舌耕糊口,而學無原本、文無法程;自問茫如,何以教人!本道有校士之責,深為此慮。今春特舉文行兼優之士,以分教坊學。據送生員劉榮袞、石鐘英、鄭鍔等;又自訪得歲貢生陳文遠,素稱積學能文,猶砥「非公不至」之節:均肅帖延請。凡有子弟讀書、無力從師者,不論已未入泮,俱許送入四坊社學;慎毋觀望不前,致誤學業』!

  四月,議修啟聖祠等處。其略云:『本年三月內,本道親詣府學明倫堂舉行春季考試;因循覽啟聖祠屋宇,現在風雨不蔽,有日就傾倒之勢;急宜修整。又本學教官向無齋舍,恆寄寓啟聖祠內;茲查龍亭左旁隙地,堪添蓋三楹為教官齋舍。並宜修復明倫堂右偏走廊,以肅觀瞻。各項工料,應否道、府、廳暨三縣公同捐資修葺之處?一並妥議」。

  「札飭泉防廳嚴禁冒名親屬掛驗出口略」:『本道籍隸廣東雷州府,與臺灣相去不遠。但家中叔兄弟姪人等俱系守分耕讀,素無外遊;近聞有同鄉、同姓者在廈門冒稱本道族屬,執廣東縣照赴守口員弁掛驗來臺。此不法棍徒詐冒招謠,亟宜嚴究。況內地人民來臺,必給各道照票,現奉院憲通行在案。今執縣驗,已屬違例。仰該廳官吏:如有此等棍徒,立即懲逐毋貸』(並見「文稿」)!

  六月旱,求雨上帝廟;其文云:『臺民之耕,止此一熟;及時播種,待雨而足。今雨愆期,其何能榖!已種苗枯,未種手束,民則何辜,而罹斯虐!官之失德,罰及其身;怒有所歸,胡遷於民!某濫竿兩載,罪過千端。自檢行事,無可告天;自問內念,無可對神。致茲旱魃,慚見市人。赧顏拜禱,敢以臆申:歲若不稔,訟獄繁興;盜賊滋熾,民乃邅迍。監司誅竄,殊無足憐;神受豐祀,過寧無分』。又求於媽祖宮;文云:『先是,癸未五、六月間不雨,民失耕種。彼時待罪臺令,呼號請命;即荷神貺,文沛甘霖,是歲得慶有秋。是神之憐某拙誠者,有自來矣。茲復仰賴神庇,再載以來雨暘時若、年復順成者,何莫非邀神之福!何期入夏以來,雨澤愆期!今去立秋甚邇,旱暵如故;此真小民災患切身之日也』。有「求雨」詩(旋得雨謝神。見「文稿」)。有「苞樟遇雨」詩,有「雨夜海鳥」詩。

  刻「臺廈試牘」。其序云:『余備兵茲土,兼有校士責。庚寅、辛卯歲科試,見佳文美不勝收;謂此皆七閩山川秀靈之氣別起一支,騰踔於蛟宮鼉渚之側。其離奇光怪,屏之愈遠、藏之愈固,則發之也亦愈難掩』。「臺志」本傳:『兩科試士,矢公矢慎;作育人才,文風丕振』。

  八月,將屆歲試,申嚴各憲奏准不許冒籍之禁。

  「禁鹿耳門把口員役需索陋規示略」:『鹿耳門為商船出入要口,設有把口文武員弁稽察出入;然亦稽察其夾帶違禁貨物與偷渡無照人口而已,非特開利徑也。不謂該員奉行不善,縱役需索;每遇商船,惟陋規是問:以致商賈吞聲,穢跡播聞。除武汛應聽臺鎮示禁外,所屬文職員役,合亟嚴禁。如有藉端需索者,許商人指實,赴轅控告;官則飛報揭參,役則立斃杖下』(見「文稿」)。

  五十二年(癸巳),五十八歲。

  在臺廈道任。

  二月,建朱子祠成。記云:『或問海外祀朱子有說乎?曰:有。昔東坡為潮人作昌黎廟祀云:「公之神在天下,如水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獨信之深、思之至,焄蒿淒愴,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泉專在是;豈理也哉!嘗考朱子宦轍,一主泉之同安簿,又為漳州守。臺去漳、泉,一水之隔耳,非遊歷之區;遂謂公神不至,何懵也!自正學失傳,斯道不絕如縷;朱子出,始曠然如日中天。凡學者口之所誦、心之所維,當無有不羹牆見之者,何有於世之相後、地之相去!余願讀其書者,信之深、思之至,精察力行,勿稍遊移、致墮流俗,自與朱子有神明之契矣』云云。又慮祠中香火及肄業師生修脯、油燈之費無所出,將撥歸郡學鰎港莊田二十八甲一分租粟供給,歲以為常;批行臺灣府轉行該學永遠遵照。「臺志」:『設立十六齋教士子,置學田以資師生膏火。諸凡創建,皆親董其事,終日不倦』。有「朱子祠手植梅花」詩。

  「家譜」:『三月覃恩,誥授奉政大夫』。

  「季考戒作五經文童生示略」:『通經難,通「五經」更難;然未有不遵先儒訓解,而可號通經者。「易」必遵本義,兼讀程傳;「書」必遵蔡傳,兼用「大全」;「詩」必遵朱注,並採「小序」;「春秋」必遵胡傳,「禮記」必遵陳澔集說:此皆現行功令無容異者。頃所試「五經」題,爾每題一文,殆欲博淹通之名;試自思文內詞意,曾與先儒訓解相合否?本道勸爾勿好虛名,先通一經,再及諸經,方是實學』(見「文稿」)。

  三月,重修聖廟成。先是,公與郡守周洛書、郡倅洪石臣、臺令張宏、鳳令時惟豫、諸令劉宗樞商議修葺,遂報明上司,以壬辰臘月興工;委本標千總曾榮董其役,諸費皆公養廉、餘羨;至是竣功。記云:『凡廟學非作新之為難,而能體作新之意為難;亦非作新於始之為難,而能繼繼承承、永葺於後之為難。茲余既新斯學,願執經士子各思奮發,以通經學古為業、以行道濟世為賢,處有守、出有為,無負國家教育振興至意。地方有司亦共以教化為先,培茲根本之地;時省而修葺之,俾有基弗壞。安知荒島人文,不彬彬乎海濱鄒魯也哉』!「臺志」:啟聖祠前列「六德」、「六行」二齋,非文學兼德行之士不得寓;明倫堂前列「六藝」齋,為諸生肄業之所』。褚太守(祿)「重修文廟記」:『廡後兩翼為義學,前雷陽陳清端公所建之十二齋也』。

  五月十九日,連閏扣算,歷俸已滿三載;開具履歷,並詳事實:『一、本道蒞任以來,每逢朔望率所屬官員會臺灣鎮營傳集師生、里老於公所,宣講「上諭十六條」務使明晰、民番盡曉,以興教化。一、府庠文廟、啟聖祠頹塌,本道詳明修蓋,並修建名宦、鄉賢祠及明倫堂西廊、教官齋舍等處。又新建朱子祠,以崇正學。一、本道兼理學政,歲、科兩試,凜遵定例,矢公矢慎,杜絕苞苴,務拔真才。按月發題到學,課卷親加評閱。仍將「御制訓飭士子文」刻板刷印,分給四學生員人各一張,並令教官面加講解;俾得通曉,以敦德行。一、本道設立四坊社學,禮請文學兼優之士為師,年給館榖;凡孤寒有志者俱令從學,按期督課。又於季終親行會考闔郡生童,優者獎賞,以示鼓勵。一、臺俗健訟,本道從不輕准詞狀。凡戶婚、田土,俱批府、縣審詳,據理斷結。如有情詞迫切、准親審理者,隨到隨審,當堂發落;從不問贖、酷刑,亦不濫差提人。一、臺、澎水陸各營兵餉糧米,臺鎮移咨到道,隨即批發臺灣府按期照數給發,不許稽延掛欠,以資飽騰。一、本道素甘淡薄,凡日用米薪、蔬菜等項俱發現銀,照價平買;不許買辦賒取一物,短少分釐』。

  六月,旱。「令各員修省示略」:『本道衙門為各屬領袖,如某菲才濫竽四載有餘,於民生毫無裨益、於吏治茫無覺察,歲月愆多,愈尤愈積;致茲譴咎,深用疚心!所屬衙門倘不吝直言,固所樂聞;即凡軍民人等指陳罪惡,俾得追咎已往,自新方來,亦斷不以規為瑱。總期官民同心,導迎善氣,以兆時和年豐之詳』(見「文集」)。

  「作興番童牌略」:『南路八社、北路三十六社,均系番族;既入版圖,自與臺地人民一體,豈容棄諸化外。乃三載以來,歲科兩試未有番童應試者,或系有司不留心作興之故。仰該府官吏:凡有番社地方,今年科試務須遍傳,令其應考;府、縣破格錄送數名,注明「番童」字樣,以憑酌量節取入泮,以示鼓勵』(見「文稿」)。

  六月內,督、撫會題。其略云:『臺廈道陳璸三年俸滿,照例詳請題報。臣飭布政使司查覆;據稱「該道歷俸業滿三年;至任內罰俸之處,現奉恩詔開復,與例相符」。臣查臺灣系海外要地,道員尤屬僚表率,遴選恆難其人。該道陳璸操守清廉、居官敬慎,民兵甚屬相安;倘蒙恩以該道應陞之銜再任三年,則要地得人,於海表實有裨益。相應題請』。九月,奉旨允准。

  「曉諭示略」:『本道監司茲土既周三載,深慚治理未諳,以致教化不行。乃荷上憲優容,謂老馬識途,尚堪驅策;得奉特旨報可,再留三年。聖恩深重、憲德寬宏,縱使捐縻頂踵,無能報塞;惟竭蹶愚盧,奉法循理,期與爾官民同心。詳開條約於左:一、肅官箴;一、清案件;一、禁酷刑;一、寬民力;一、安土番;一、端士習;一、嚴健訟;一、除奸宄;一、勵武生。九者皆省身克己之端,亦因地制宜之要。果靜觀而有得,自動驗之無違』(詳見「文稿」)。

  有「嚴禁越訴示」。

  「嚴禁冒考等弊示略」:『臺郡應試,有全無田產、冒入籍貫者,有住居此縣越彼縣充考者,有改名換姓、一人兩處投考者,又有縣考張甲、府考又頂錢乙,府考李三、道考張四者。本道稔知積弊,深惡痛絕。每念海外斯文一線之脈,不咎已往;仍不惜苦口誥誡,策勵方來。茲科試屆期,爾等務各洗腸滌肺,無蹈前轍;異日品行端方、文章足述,有厚望焉!如怙終不悛,是無恥已極!定將本童並保結廩生依律治罪』。

  「嚴飭征收本色粟石牌略」:『臺、鳳、諸三縣,倉粟原存六十萬三千餘石、監粟六萬石;近奉部文,三縣勾留二十萬石預備兵米之用,其餘四十萬餘石並監粟六萬石悉令糶賣。所有康熙五十二年正供應征本色粟石,以備倉儲。乃訪聞三縣多征折色,與例不符。臺郡孤懸海外,若遇歉收,人多食少,一時無援,關係甚鉅。為此牌仰該府嚴飭三縣只徵本色,實貯倉廒,十日一報;違者揭參』(以上三條,並見「文稿」)。

  冬,詳請建文昌閣於朱子祠後,又修文廟泮地。「文昌閣記」云:『登茲閣也,睠焉四顧:東峙大山,層巒疊翠,動振衣千仞之思:南望鳳山騫騰,隱在幾席間;西則洋洋大海,波濤洶湧,風檣出沒,變幻不可名狀;其北有萬壽亭穿雲而起,君門萬里,何日得出此島與海內諸英俊交遊,歷金馬、上玉堂為一快。以是洗心、以是勵志,即以茲閣為不欺暗室之助可也』(見「臺志」)。有「文昌閣落成」詩。五十三年(甲午),五十九歲。

  在臺廈道任。

  春,詳請各員官莊永遠革除。其略云:『據臺灣、鳳山、諸羅三縣造報各官莊清冊到道,該本道看得臺之有官莊,皆因蕩平之初土廣人稀、版籍未定,文武官身家念重;各招佃墾種為衣租食稅之計。相沿至今,利在官而害在民;請詳言之。小民終歲耕耘,收穫幾何?已完國課、又納官租,層層括取:害一。既納官租,即名官佃;濫免差徭,偏累貪戶單丁:害二。狐假虎威,牢關固穴,有司不得過問:害三。窩賊、窩賭,匪類潛藏:害四。影佔肥美,恣意蠶食:害五。興爭構訟,累月經年:害六。管事甲頭人等武斷鄉曲:害七。每歲青黃不接之月,本地方正苦乏食,而官租公運出港,米價日增:害八。商船乘機偷販,或接濟海洋亦所必有:害九。官官相為,憲禁不行:害十。長此不已,各官憑藉富厚,紛紛置產;又有奸民投獻依倚,將來臺地止有官莊而無民戶,為害猶未有底。伏查臺、澎水陸各營官兵俸餉歲多不敷,每年兩次會委文武員弁赴庫請領;如將文武官莊出產不論稻粟、糖斤等物盡數充入俸餉項下,可歲省動支司庫之二、三。且官莊名色一除,則田皆公家之田,民皆公家輸賦稅、供力役之民;有司官得一體稽察,隨事休養,以令則行、以禁則止,絕無有勢豪齟齬其間。向所謂十害者盡去,是國與民兩利也。再,本道衙門各莊,自本道康熙四十九年七月履任後據各莊管事造到手冊,已經自行呈報在先;其歷年變賣各租銀兩,俱發臺灣府庫收貯,節以報明在案』(詳「文集」)。「福建通志」巡撫本傳:『官莊所入悉以歸公,秋毫不染』。

  「雷志」:『舊例有應得銀三萬兩,悉屏之。臺本舊治,稔知其弊政;至是,乃請革官莊、除酷吏、卹番民。又鼎新學宮,宮之旁建紫陽祠。每公餘,輒與諸生講明格致、誠正之學。崇爻山北,稱為海外鄒魯』。「廣東通志」:『臺雖居海外,而皇風遐鬯,文教日興。璸因鼎新學宮,建宋儒朱子祠於其右;示臺人以格致、誠正之學。凡所甄拔,蔚有文采。恭刊聖祖仁皇帝「訓飭士子文」勤宣聖諭,海外蒸蒸向化矣』。

  十月,跋張孝先校刻邱瓊山「朱子學的」一書(詳見「文稿」)。「寄子書」:『「朱子學的」內聖外王,道理無一不備;是儒者有體有用之學,非但有皆作文而已。予逐句點斷易看易讀。「小學近思錄」亦於每段頂上提明要旨,亦宜細細看過』。

  「家傳」:『時撫閩者為儀封張公,相倚如左右手;閩人至今樂道之』。

  十二月,有旨特陞湖南巡撫。「家傳」:『前後在臺六年,簡於帝心,遂有巡撫偏沅之命;以監司膺節鉞,蓋曠典也』。五十四年(乙未),六十歲。

  春,重修臺灣縣學宮成。記云:『庚寅秋,予復持節東來。謁廟循覽,規模雖略具,而啟聖祠向尚與文廟相左,兩廡亦不蔽風雨;心焉憾之!先捐俸委臺令周環築牆,以肅內外;因郡庠大費修葺,未遑議及邑庠。乙未春,郡庠幸煥然易舊矣。正在經營間,予忽奉有陞授偏撫之旨;惕然曰:『是不可以或後』!既星夜鳩工庀材,將啟聖祠改順文廟方位,兩廡亦撤舊更新;增建名宦、鄉賢二祠,為吏治風俗勸,以遂夙志焉(見「臺志」)。

  「臺志」:『廉明正直,茹水潔清;善政善教,見諸施行』。

  「去思碑」:『公諱璸,號眉川;粵東雷之海康人也。性廉潔,甘淡泊。所學以程、朱為宗,非聖賢之書不讀,由名進士出宰古田,即以廉能調臺邑。渡海以來,美政相續。聖天子嘉厥丕績,不俟秩滿,擢入秋曹;臺人士轅扳轍臥,不遂借寇。公亦怏怏登舟,以作興吾臺者,猶未備也。時勒石志德,以永瞻依。過其下者,感嘆慕仰企。復乃天從人願,張中丞以吳撫繫念海疆,薦公巡宣島外;時公督學川省,破格允從,蒞臺之日,歡聲騰沸;遍遠聚近婦女兒童,亦識為司馬相公復來也。不特民喜,公亦甚喜;以前所未得自便者,今可一意舉行。視事之後,即釐剔積弊數十端,巨奸豪蠹斂跡遠竄。凡有便於民者,不動聲色,煥然一新。數年來,臺民樂樂利利於堯天舜日中者,孰非公之賜乎!碑短政多,難以條舉。其最切者,如建社倉以備旱災,歷郊原而詢疾苦;甲午歲饑,單騎履田間跴勘,或為請蠲、或為緩徵;至於街坊市肆,貿易雜夥,而供億無聞:公之於民也至矣!建學設塾,崇祀先賢;親詣黌宮,講明絕學;環諸生童於旁,示以作文關鈕:公之於士也至矣。嚴部伍、申紀律,戶籍虛者補之、苦樂偏者均之;未嘗以細微之事,復使行間:公之於兵也亦至矣。至其自奉甚薄,菜蔬之外無他物;官廚所入饒有餘資,惟取以修建郡邑文廟、啟聖、朱子、文昌、名宦、諸祠及祀典所載如社稷壇壝,餘則封貯府庫雖以萬計,淡如也。且其勞於事也,雞鳴而起,夜分不寐,連餐旰食;愛公者屢以意請,而公不答。蓋知謀國而不知營家、知卹民而不知愛身,其天性然也。臺例:三年即遷;公自庚寅至癸巳秩滿,臺人士蜂擁蟻附,奔各大憲懇留。疏奏得請,民咸呼天子「萬歲」。今特擢公開府湖南,聞報日闔郡悲喜交集;喜則喜異典超陞為古來所未有,而悲則私惜其去也。斯行也,不敢復作扳轅計。群道公為九重特識,不日爰立作相,將來坐廟廓、理天下,島外雖遙,呼吸相通;公雖去,公實未嘗去也。郡人戴公者誠、思公者切,共豎斯石,重志公德;僉曰「斯石可泐,公德不朽」!康熙五十四年(歲次乙未)季春榖旦,闔郡四坊、十五里坊耆鋪民人等同立』。

  至省,有「和林松址韻留別」詩。

  四月,之湖南巡撫任。有「三度仙霞嶺」詩。門生何景雲祭文:「比陞湖南中丞,雲相迎閩省郭外;夫子喜動顏色,遂命同舟偕行。自閩至浙,幾及匝月;相待殷殷之意,形於楮墨。故至太平驛,有詩;過仙霞嶺,有詩;至清湖作別,尊酒相對,又有詩』。

  五月,到任。「謝恩摺略」:『竊臣一介寒微,疊膺宸眷,超擢楚南巡撫。聞命之下,感激涕零!念臣材質凡庸、智識短淺,仰邀特達之知;受恩愈重,圖報愈難。惟有潔己率屬、飭紀整綱,宣揚聖主恩威,務使邊疆綏靖,以冀酬高厚於萬一。除將到任日期另疏題報外,理合俯攄下忱,恭謝天恩』。

  「諮訪利弊略」:『湖南地方遼闊,事務繁雜;其當興、當除者,前撫歷經搜剔,應已略盡。然月異歲遷,人情物理層見疊出,有以為弊而前此議除者,未幾弊已復生;有以為利而前此議興者,未幾利已生弊。自非逐旋整頓,難期秩然就理。自司道以下、驛丞以上久在地方,必有聞見;或用詳文、或用白單,總期言必可行。縉紳先生與青衿士子念切桑梓、目擊時艱,果有坐而言、可起而行者,亦各開手冊向號房隨文投進,以備採擇。本都院賦性甚拙,求教甚殷;惟願與官民紳士情意流通,庶幾宜上德、達下忱,俾三湘七澤之區並遊光天化日之下』(見「文集」)。

  「關防詐偽示略」:『居官之與居家,迥不相同;而國法之於私情,尤難假借。本都院籍隸東粵、世居雷陽,自通籍以來,不攜家累,獨居一十七載;由渡海而後,謝絕交遊,前後亦八、九年。茲荷殊恩,破例超擢。恐有尋聲附影之輩、山人墨客之流,藉名故舊新知,招搖關節;寄寓庵觀寺院,撞歲抽豐:法紀大干,允宜嚴禁。嗣後凡有稱往本都院衙門者,盤詰籍貫姓名,登即馳報,以便分別真偽。倘或徇隱,訪出定行嚴究』(時系刻板刷印,各處張貼)。

  嚴禁沙夫應役。時善化縣境有淘沙人民,駐省各官凡割草掃飭等事,動輒派令應役,名曰沙夫。陳鳴玉等呈訴,出示禁止。

  飭行布、按以下各官朔望宣講上諭。

  飭行各州、縣:具報晴雨米價及日審命盜案件。

  飭行各州縣:凡案須妥速審理,毋得沉擱,以致紛紛上控。

  嚴禁上控者須用格眼狀式,不得用白頭呈。凡田土、婚姻、墳墓等事,不得斷指截髮與呈狀並投。違者枷責(以上六條並見「文稿」)。

  有「通飭吏治示」有「嚴禁重耗示」(並詳「文集」)。

  刻「觀風文」。公以時文雖末藝,而一方之人心、風俗即此可見。故近如長沙府屬,則傳集扃試;遠者發題各學,會卷解閱。序之曰:『大略星、沙首郡之文,骨格深厚、詞氣俊爽,得賈太傅之遺;衡、永、寶三郡,沐浴於柳柳州之餘韻,其文幽秀奇古;岳、常逼近洞庭,蕩滌胸次,增長才情,其文落落詞高、飄飄意遠。昔人謂得江山之助,信然!辰屬楚尾,薛文清公讀書臺在焉,文獨輕圓淡折,顯白可誦。柳州分衡、永一支,能文士亦往往不乏;若靖州界連邊鄙,文不掩質,幾於自鄶以下矣』(見「文集」)。

  「家譜」:『蒞任共五月』。

  「湖廣通志」「名宦傳」:『陳璸,廣東人;由進士,歷官湖南巡撫。下車之日,衣冠儉素;馬後老僕三人,負敝簏以從。屬僚迎境上,莫知為誰;頃之聞都御史已至院中,皆驚嘆。璸風稜峻厲,屏絕苞苴;革加增火耗以裕正課;定子庫息錢以惠窮黎。半載內召,調福建巡撫』。

  十月,陛見。「謝恩摺」(初到福建巡撫任時):『臣於湖南巡撫任內奏請陛見,奉旨:「陳璸著年終來京陛見。該部知道。欽此」。准吏部咨開到臣。臣遵於本年十月二十一日自長沙起程,至十一月三十日到暢春園。十二月初一日,在宮門跪,恭請聖安,求奏事大人轉奏。蒙傳旨侍衛帶進澹寧居站立;俟閣大人奏事畢,臣行三跪九叩頭禮謝恩。旋趨前跪,蒙問:「汝是那裏人」?奏:「臣是廣東人」。問:「汝是廣東那一府」?奏:「臣是雷州府人;與瓊州府交界地方」。問:「汝多少歲數」?奏:「臣六十歲」。問:「是正經歲數麼」?奏:「是正經歲數;丙申生的」。問:「初在那裏做過官來」?奏:「初任福建古田縣」。問:「再任呢」?奏:「調任臺灣縣知縣;奉文行取,補授刑、兵二部部屬。由兵部郎中,欽差提督四川學政;調補臺灣廈門道。由臺廈道,蒙皇上天恩,補授偏沅巡撫。天高地厚,臣雖粉身碎骨,無能圖報」。問:「在臺廈道任內幾年」?奏:「五年有餘」。問:「臺灣光景何如」?奏:「臺灣近日比初開時不同了,人民眾多,商旅輳集,竟與內地漳、泉等郡一樣了」。問:「臺灣人多,日後何如」?奏:「人民日多,日久各有身家,更無妨處。總仗皇上聲靈遠震,兵民俱是相安」。問:「臺灣出產何物」?奏:「出產米谷、白糖等物」。問:「米榖是多的呵」?奏:「是。但臺灣種地與內地氣候不同,下種在五、六月間;若五、六月間雨水調勻,便可望一年豐收」。問:「天氣寒冷不」?奏:「天氣不甚寒,亦不甚熱。冬月有棉衣便可過了,不用皮衣」。問:「比廣東雷州何如」?奏:「廣東冬月便要皮衣」。上云:「廣東亦是近來方用皮衣,初亦不用的」。奏:「是」。問:「臺灣地動是何故」?奏:「臺灣是海外一塊浮地,東至西五十里、南至北二千余里,四面皆水;地動原是常事,不足為異」。問:「臺灣荒地是何如」?奏:「臺灣原無荒地;南北路荒地雖多,俱是土番鹿場。他們納餉、養家,俱於是出。若將此荒地墾了,便沒了鹿場、便失了生業。所以撫臣久經出示嚴禁,不許土棍人等往南北路藉名開墾、擾害土番,方得相安無事」。上點首;問:「汝是那一科進士」?奏:「是甲戌科進土」。問:「狀元是誰」?奏:「狀元是胡任輿」。問:「榜眠是誰、探花是誰」?奏:「榜眠是顧圖河、探花是顧悅履」。問:「汝鄉試中第幾名」?奏:「鄉試中三十四名」。問:「會試中第幾名」?奏:「會試中一百二十四名第三甲進士」。問:「筆下何如」?奏:「臣筆下平常;不過說得去的話,還寫得幾句來。康熙四十七年四月十五日考放天下試官,蒙欽取現任江南學院余正健第一名、臣第二名」。問:「甚麼題目」?奏:「「五畝之宅」四段」。問:「有詩題沒有」?奏:「沒有詩題」。問:「讀的是甚麼書」?奏:「臣讀的書,不過尋常「四書」本經;近蒙皇上頒發「性理」教天下士女學習,臣亦粗涉大概。問:「背得麼」?奏:「「太極」、「西銘」還背得」。諭背誦「西銘」隨背誦至「勇於從而順令」句,偶失記「至庸王汝於成」句,錯字蒙天語一一訂正;奏:「「西銘」凡一百五十三字」。上云:「亦不在字數多少」。諭背誦「太極圖說」,隨背誦至「五行,一陰陽也」句,蒙問「因何說五行只是陰陽,是何為陰、何為陽呢」?奏:「以質而語其生之序,則曰水、火、木、金、土。水、木,陽也;火、金,陰也。以氣而語其行之序,則曰木、火、土、金、水。木、火,陽也;金、水,陰也」。上點首;問:「因何說天一生水、地六成之」?臣偶失對,蒙天語指示:「五加一,不是六麼?五加二,不是七麼」?奏:「此皆聖學於「易經」精透,方曉得」。問:「汝本經是何經」?奏:「臣自少習「尚書」;「書經」內「洪範」一篇,即與河圖相表裏」。上點首;問:「如何叫九疇?是從那裏配來」?奏:「河出圖,伏羲則之以畫八卦;洛出書,大禹則之以列九疇。自一至九,皆洛書之數;自五行至六極,皆大禹所列之疇」。即背誦所列之九疇:「初一曰五行,次二日曰啟用五事,次三曰農用八政」。蒙問:「第三疇如何配八政?又如何叫做五福庶徵」?聖訓精微,偶失對;因奏:「臣作外吏日久,都荒疏了」。上云:「果是荒疏了」;問:「汝先世有做官人麼」?奏:「臣世為農家,無做過官的人」。問:「汝有幾個兒子」?奏:「臣兩個兒子:一個中辛卯科舉人,一個是邑諸生」。問:「汝昨條奏加耗事情,是何年起的?當日趙申喬做巡撫,豈不禁加耗嗎」?奏:「臣到任後,見民間紛紛告狀,皆稱自前撫臣趙申喬去後,又漸漸加起耗來。臣所以冒昧請旨,重申嚴禁一番。這是臣愚昧之處」。問:「總督都不禁麼」?奏:「總督原禁火耗;恐亦有陰奉陽違的」。問:「總督做官好麼」?奏:「甚是好」。問:「偏沅巡撫趙申喬後是誰?不是潘宗洛麼?奏:「是」。問:「還有呢」?奏:「還有河南巡撫李錫,不幾個月去了」。問:「汝打河南來,聽見他做官好麼」?奏:「聽見做官甚好」。問:「河南今年收成何如」?奏:「通算有七、八分收成」。問:「米價多少」?奏:「自七、八錢起至一兩一、二錢不等」。問:「汝云是倉斗是市斗」?奏:「亦是約略大概,民間早晚時價低昂不一」。上云:「是早晚時價如何定得」;問:「汝雷州有鄉談沒有」?奏:「有鄉談。不但雷州一府有鄉談,廣洲各府俱有鄉談;各自不同」。上云:「各府俱有鄉談;如福建省各府鄉談亦不同,汝都曉得麼」?奏:「臣說不得都略曉得」。上云:「汝官話到好,沒有鄉談」。奏:「臣原不會說話」。問:「汝氣色怎麼這樣不好」?奏:「臣生稟素來單薄」。問:「汝過海;曾經遇險麼」?奏:「巨於康熙四十三年行取進京時,舟出鹿耳門便失去舵了,船在海中瓢蕩一夜;至黎明,忽有西風一陣將船打回港內,一船方得生命。再放洋至洋心,又遇大風發作,波浪滔天;船幾沉了。此是臣過海經險頭一次。到今年四月內過海,仗皇上洪福,一日兩夜即順風過來了」。仰瞻天顏,每有喜色,叩頭趨出。初四日,隨閣部大人進,站立;瞻仰天顏,蒙旨傳喚,前跪。問:「有話啟奏麼」?奏:「臣庸才,蒙天恩超擢巡撫。但湖南地方遼闊,巡撫任大責重,臣恐不勝任,有誤地方」。上諭:「湖南地方比福建何如」?奏:「湖南地方,人民只依田為生。有數縣田地逼近洞庭一湖,每歲夏秋之交,川江水發下注,洞庭上漲,民田多被水災。幸蒙皇仁蠲免賑濟,民始得安生。湖南民生甚是艱難。福建山多田少,民生依海採捕為活,均不易治」。問:「湖南秋收何如」?奏:「有七、八分收成」。問:「米價何如」?奏:「自七、八錢超至一兩一、二錢止」。上云:「這算賤了」。奏:「是」。問:「湖南布政使司誰」?奏:「是阿琳」。問:「做官何如」?奏:「做官辦事好」。上云:「辦事有才,心術則不可知」。問:「按察司是誰」?奏:「是王朝恩;已蒙陞廣東布政司去了」。問:「做官何如」?奏:「做官好,最得民心」。問:「比布政司何如」?奏:「比布政司更好」。問:「湖廣總督額倫特做官何如」?奏:「做官好」。問:「如何好」?奏:「臣自武昌來見過,寬大和平」。問:「比福建總督滿保何如」?奏:「都是最好」。問:「福建布政司是誰」?奏:「是沙木哈」。問:「按察司是誰」?奏:「是董永芨」。問:「兩人做官何如」?奏:「都好」。問:「水師提督前後兩個,那個好」?奏:「前後提督都好,前的更老成」。問:「臺灣總兵何如」?奏:「總兵約束營伍最好;臺灣兵驕,近來都就約束了」。問:「武官那一個好」?奏:「有安平水師副將張國,整練兵船,出海巡哨;已蒙陞定海總兵去了」。問:「吳陞何如」?奏:「臣在海外做官,未曾認識;聽見說做官好」。上諭:「吳升做官最清,家丁只七、八個,一分空糧也沒有;人誰不知。汝說不盡知道,豈不使朕心疑惑了麼」?奏:「聖明洞察最真,更無可疑」。問:「汝從河南那一路來?聽見河南巡撫做官何如」?奏:「臣由湖廣孝感、應山等處地方到河南新鄭、鄭州、衛輝府、彰德府一路來聽見河南巡撫做官很好」。上云:「他是個老實人;汝見過麼」?奏:「臣不走開封,不曾見過」。上諭:「看汝前日條奏的語還正直;今日問汝的話都說不盡知道,與前條奏話有霄壤之隔了。如水師前任提督,有海賊數十起,後部議革職;汝說他好。這就不是正直了」!問:「湖南蟲災與蝗災有分別麼」?奏:「螟蟲食在苗心,與北地飛蝗原不同,非可以人力捕滅的。臣先題報蟲災,所以不曾指參地方各官。後接邸抄旨下,蝗蟲傷害禾稼,地方官既不設法捕滅,又不去查參,著一並察議。臣因此補參地方各官,並聲明臣疏忽之咎。其實皆地方官平時政事失宜,有乖和氣,致生蟲災,處分固所當然」。上點首。隨叩頭趨出(洛按:初五日奉旨「調福建巡撫」)。初六日赴宮門,煩奏事大人轉奏謝恩、請聖訓。巳刻,蒙旨傳侍衛帶進,前跪;問:「汝有話啟奏麼」?奏:「臣蒙皇上天恩放湖南巡撫,毫無報效,罪過多端;皇上不立加罷斥,猶施使過之仁,改調福建巡撫,臣感激無地。但福建乃山海要區,臣智識愚昧,請皇上訓旨遵行」!上問:「福建有加耗麼」?奏:「臺灣三縣征收錢糧,一分火耗也沒有」。問:「內地呢」?奏:「聞內地各府、州、縣征收錢糧,火耗亦不上一分」。上云:「加耗原不是好;若禁絕了,恐州、縣官又別生弊端,取錢重戥,私派必不能免。從前各州、縣有存留一項銀兩,公費少有出處;後議將存留銀兩盡歸戶部,州、縣費用毫無所出了。若將加耗盡禁,如汝條議分毫不許,恐行不去」。奏:「聖明洞鑒,甚是;但嚴禁加耗,州、縣官尚有不顧法紀,多取火耗者。明許加一火耗征收,便不止加一了」。上諭:「做清官不要錢,固是好;從古來亦是難得。但自己清,亦要替朝廷辦些事才好。若止硜硜自守,亦有何益!如做督、撫為封疆大臣便有大臣之體,一年費用、犒賞等項俱少不得;只說我一介不取、一介不與,如何行得!比做道、府、州、縣小官大不相同了」。問:「臺灣地方,到後來日久何如」?奏:「臺灣本土人只有南、北路土番,甚是蠢愚;不諳種地,止知捕鹿為生。其餘俱是漳、泉等府及廣東潮州人民在彼種地營生,日久各有家業安生,更無可慮。全在地方得好官,文武和衷加意撫卹,數百年可保無事」。問:「有多少人數」?奏:「數十萬戶口是有的。彼處出產米榖,都容易養活;只是食物太貴些」。問:「何故太貴」?奏:「人太多了」。問:「淡水地方何如」?奏:「南路鳳山縣地方有上淡水、下淡水,一日可到;北路諸羅縣地方有雞籠、淡水,十數日方可到。舊時淡水地方都到不得,有瘴氣;此時水土都好了,臣都到過」。問:「臺灣總兵姚堂何如」?奏:「做官甚好,約束兵丁最嚴」。上云:「漢仗好、弓馬好;他做古北口遊擊時,朕知。他昨任滿,就要陞他。因汝來了,地方無人彈壓,所以再留他」。奏:「聖鑒甚明,果然漢仗好、弓馬好。臣與共事三年,深知道」。問:「臺廈道是誰」?奏:「是梁文科」。問:「那裏人」?奏:「是旗下」。問:「做官何如」?奏:「做官好,原是福建糧驛道,皇上特放的」。問:「知府何如」?奏:「舊知府馮協一,做官好,辦事有才,因耳病,告休了。新知府尚未到任」。上諭:「福建海賊算得甚麼!賊,就是那打魚船出去回不來做的。福建、廣東、浙江、江南、山東沿海一帶居民,皆依海為生;若將漁船禁止,沿海居民便無生業了。總在把口武職官放出去時驗他有印照,回來勿需索他,各人即安生業了。往往把口官要他東西,才肯放他回;他一不得回來,在外洋打不得魚,遇有商船孤單,便搶劫了船隻、貨物去做賊了。就是有賊,於要緊口子巡哨監查得嚴,賊亦不敢在洋面行走。如福建地方,南澳鎮最要緊,盤查得嚴,廣東賊便過不來;海壇鎮最要緊,盤查得嚴,山東、浙江、江南、海賊便過不去。就如浙江定海鎮、江南盡山、花鳥等處都有官兵處處嚴緊,賊海上不能行走,他自散了」。奏:「聖鑒甚是。全在沿海兵船不時巡哨,洋面賊便無可容身了」。上諭:「巡哨固是要緊;他做武官的,能辭得了嗎?但必要舵工、水手識水性,船隻修整堅固,方可出洋。海上風波之險,汝走過是曉得的。若船隻不堅固、不識水性,便恐誤事。戰船都經汝們督、撫修的,要修得好。汝還說與總督滿保知道朕御極五十餘年,雖在九重之上,天下兵民時時刻刻關切在心;他們不知道,謂朕在九重之上,未必關心。今說與汝知道,可都曉得了。地方若那裏有賊,就要相機早早撲滅,勿容隱久了便為害地方;就要摺奏朕知,自有處制。若干系地方事情不奏朕知,汝督、撫就該死罪了」!奏:「乞皇上天恩,允臣繕摺具奏」!上點首。隨叩頭謝恩。上諭:「州、縣官有漢人科目出身的,有旗人、有烏金朝號、有捐納的,其途甚雜,不可分別待他。他們初做官,或未甚曉得,要教導他。他若甚不堪教、做到狠不好,就參一、兩個,使他知道法紀;不可太過,總要得中為好。地方上每年收成分數及米價貴賤,俱要具實奏聞。汝若不實奏,我又問別省人就說出來了;說出來不對,不是奏得不實了麼!如汝打河南地方來,我便問河南米價與湖北米價,看與他們奏的對不對;如何隱的呢」!奏:「臣謹遵旨」!上諭:「汝往福建去,到浦城走陸路,不必走水路;建寧一帶河灘下水甚險,記著」!奏:「臣記得;感蒙皇上天恩垂念」!隨諭下殿;庭行三跪九叩頭禮,謝恩而退。是日午後,頒賜「淵鑒類函」、「佩文韻府」、「周易折中」、「朱子全書」,在宮門跪領,叩領謝恩。初八早,在宮門候旨,蒙傳進暢春園內宮御榻前跪。上諭:「汝請的訓旨,昨日都說過了;汝照著行就是。做清官固是好、固是難得,但恐清而刻人,便不能相安;要清而不刻為好。今天下做官人各樣皆有,有舉人進士出身的、有捐納的,有旗下人、有漢人;論做官,捐納內亦有好官,舉人、進士亦有敗檢不好的。他們初到地方,或未曉做官,須教誨他。人孰無過,過而能改,還是好的;不肯改過,以法參處他,他亦無怨。又做官亦有體,做巡撫封疆大臣,與府、道、州、縣、小官不同;一切犒賞應酬,均不能免。若說我一介不取、亦一介不與,恐行不去了;不能做得些事,徒說清官,亦有何益!如張伯行做福建巡撫聲名甚好,調到蘇州,最初一年也還好,後二年、三年漸漸不好了;人甚議論他。他做人才短,又自視太高。說我是清官,都不管人;總督、提、鎮等官都不相和,一事亦行不得,更生出好些事端:這便是清官不好處。天下人那個不知陳璸是個清官,恐汝清而刻了」!奏:「做官清正,亦是自己守本分;與他人何干,清有何用!聖明洞鋻甚是。臣做過小官的人,深知做小官苦情;臣不敢刻薄待人。如今有皇上訓旨,越發凜遵就是」。問:「做甚麼官來」。奏:「臣兩任知縣:初任福建古田,後調任臺灣縣。由臺灣縣行取,歷補部屬;由部屬蒙欽差四川學道九個月,調臺廈道,蒙恩放湖南巡撫」。問:「汝曉得有那個做官是好的,不要錢?說來」!奏:「做官有才人甚多:說到不要錢上頭,臣未敢冒昧啟奏。容臣細訪,果有真正操守好,再具摺子奏上」。上諭:「汝把好的摺奏來,有十分聲名不好的亦奏來!我雖不因汝一個人就聽信,我再查訪便知道好不好了」。奏:「臣在福建做官,知道陸路提督楊琳已陞廣東巡撫,是最好的,清正方嚴;自做提督,福建山賊一個也沒有,兵民甚是相安」。上諭:「果然好,朕深知道他。他字都是自己寫的;狠明白的人,又不要錢、不虛冒兵糧」。問:「還有好的麼」?奏:「原做福建糧驛道、今升貴州按察司白潢是臣舊上司,做官才守俱好,不苛求下屬」。上問:「是那裏人?是旗下麼」?奏:「旗下人。現任江南學政余正健,學問好、人品端方,是皇上所素知;不待臣推薦」。上云:「他做江南學院,聲名很好」。問:「水師提督,如今的比先時吳英何如」?奏:「吳英老成;如今提督肯操練兵船,是好的」。問:「汝做官帶有多少人口」?奏:「止帶有僕一、兩人,妻室在家不能搬動」。問:「汝兒子呢」?奏:「臣兒子不相見十多年了;因為無盤纏,不能來往相看。只有第二個兒子,在四川任上,來看臣回去;今又隔數年了。臣今年由臺灣到福建便少盤費了,蒙撫臣給臣盤纏赴任。又到衢州見總督,總督說汝到任後應請請陛見,皇上必叫汝去看;若無盤纏,如何去得呢!臣得總督給的盤纏,方能來京。上嘆息久之;上云:「汝竟是苦修行老僧一樣」!問:「湖南布政司阿琳,汝因何不參他」?奏:「臣因到任未久,正在察訪,又來陛見,迫了」。是日跪奏良久,蒙恩賜手扶御榻而起,趨出。是日,蒙賜「御制文集」,在宮門跪領謝恩。初九早,各部大人奏事,中堂進去;上對中堂說:「陳璸是廣東雷州人;極偏僻處出一個這樣好人,不趨勢利,正氣,我看他還是和平的,真國家之祥瑞」。大人出,對眾人說。臣跪聽之下,涕泗交流。皇上所獎借天語,無一字一句是臣當得起的、無一字一句是臣此生報得盡的。又上諭:「陳璸!汝平日做官很清廉,總不要人一文錢。今日天降大雪,很寒冷;汝的衣服單薄,朕賜汝貂皮褂一件。並賜汝餞行詩字一幅,汝可愛麼」?隨奏云:「臣由道員蒙天恩超擢偏沅巡撫,半年以來有過無功,蒙皇上不加罪譴,又調任福建巡撫;天高地厚之恩,報答不盡。今又賜臣貂皮裘,使寒骨回溫,猶如父母之愛卹兒子一般。御制詩字,臣迎歸臣署,奉為至寶,臣心狠愛」。皇上大悅。御制七言律詩一章(留犢從來漢史傳,建牙分閫賴官賢;寬和馭吏當持法,休養安民務使全!嶺海屏藩靖蜃氣,關山保障息烽煙!迎年節近新春至,援筆楓宸餞別篇)。賜閩撫陳璸。臣隨跪領,謝恩而出。十三早五鼓,傳旨喚臣,臣已先往清河地方,等候送駕。已刻,在清河跪送聖駕,蒙停鑾傳旨說:「皇上已見汝來了,可回去,赴任去」!又問:「幾時可到福建」?回奏:「約四十餘日可到」。隨叩頭起,退走幾步。因雪深,失足傾跌;蒙旨喚奏事大人走前,扶抱起來。此時臣感切肺腑,忽不自知流涕之不已也。又走馬傳旨問:「巡撫見過這樣不雪幾次?在京曾住過麼」?回奏:「臣在京住有五年,見過大雪亙三、四次」。問:「在京做何官」?奏:「做部屬」。問:「在何年」?奏:「自四十三年起,至四十七年出差四川做學道去」。問:「外面有雪麼」?奏:「無如此大雪」。……』(洛按:此摺詳紀陛見時天語止此,下半另錄)。

  十四日,之福建巡撫任。「廣東通志」本傳:「閩人聞而踴躍』。「臺志」:『調撫本省·一老蒼頭袱被自隨,單騎之任』。

  五十五年(丙申),六十一歲。

  正月,至福建浦城縣地方;由陸經建陽縣拜謁朱子祠後,抵任(見「題修建陽縣朱子祠疏」)。有「次甌畬亭」、「夜宿書坊」二詩。

  「題報到任日期」:『竊臣於康熙五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入閩境接印,已經題報在案。茲於本年二月初二日抵福州府省城,到臣駐札衙門』云云。

  「通諭全省示略」:『本都院一行作吏,三入閩疆;人情風土,久已略知其概。茲復奉命撫閩,責任愈重,畏懼愈深。然思綏輯之方,無如察訪吏治之為要。所以居心不敢不恕,持法不敢不平;不敢苛求州、縣之小吏而偏縱大寮,不敢徵逐於期會之簿書而不嚴武備』(詳見「文集」)。有「冶山懷古」詩。

  進「紀恩」詩六首。摺云:『伏念臣一介庸材,蒙天恩由臺廈道起擢偏沅巡撫;在任五閱月,罪過多端,水災、蟲災疊次見告。又請旨一事,冒昧條奏地方應行事宜,並不實力踐行,徒尚浮論,要譽沽名;又皆久奉禁革之事,故張大其詞,有玷官箴:業經聖明洞見肺肝,斯即立加罷斥,亦分所宜然。乃荷隆恩,不惟免罪,仍畀憲節,改調閩撫。臣聞命自天,感激無地。恭請聖訓,方得天語逐事指示,諄切詳明;更為約要旨意,製成詩章。訓臣寬和之中當持法紀,寬而毋至縱也;訓臣休養之內務使安全,仁而兼以義也。自是蜃氣可靖,海波其不揚乎;自是保障可固,山戎其無伏乎!首則以留犢之廉勵臣、以分閫之賢勉臣,臣當何以堅持已往、懋進方來也;終則以年近新春策臣入閩之期,以援筆餞別寵臣行色之麗。蓋恩膏與雨露同深,而碔砆忽珠玉並價矣。又為親筆揮宸翰,淋漓滿幅;字挾風雲之勢,文成龍鳳之奇。懸掛臣署,同日月之仰瞻;鉤勒臨摹,並金石以永壽。又賜「御製文集」,臣得奉為傳家之寶;賜「御纂朱子全書」、「周易折中」、「淵鑒類函」、「佩文韻府」,臣得縱觀未見之書。又時值大雪,蒙聖慈垂憐寒冷,賜紫貂皮褂,俾臣一旦嚴寒去體,如就日而知溫;又於清河送駕,停鑾傳旨垂問再三,如不忍赤子之離懷抱而去。臣何人,斯膺此寵眷!既稱述之無以竟其優渥,又豈捐摩之能仰答乎高深!惟有備述天語,一一登諸冊書;切記臣心,時時奉為金鏡。期於潔己以率屬,務在息事以寧人;勉竭匪躬之心力,少效涓塵之裨補己。再,臣疊荷恩賜,激發鄙私不能自止,先後恭紀七言律詩六首,冒昧附奏』。

  牌行各道轉飭所屬府、州縣:地方有載入祀典各祠宇,其廢興、成毀之狀逐開事由並坐落故址造冊通報,或宜行旌表、或應議修葺;以憑察核。

  牌行布政司轉行各州、縣:所屬地方有某處農田資某處水利、或昔無而今議創築、或舊有而今議修復、或陂或堰,可灌田畝若干、須工費若干?躬親踏勘,切實估計,務為民間千百年利賴;造具清冊,該府、州各加確看通詳,以憑酌奪。

  牌行按察司:『立即清理司監,著提牢吏卒人等加意看管,囚糧以時給發、刑具不時洗滌;並常掃除污穢,毋使時氣傳染。轉飭各府、州、縣印官:將現在監禁人犯分別取保,毋得一概濫禁,致傷天和;即有監候處決重犯,亦宜進監察視,無致未死於法、先死於獄。如任聽牢卒人等作弊庾斃,定以酷刑指參』(以上四條,並見「文稿」)。

  重刻「海忠介公文集」。其敘云:『按先生書有「淳安稿」一卷,卷首有先生題引;有「淳安政事稿」上、中、下三卷,先生自序。(下卷闕數頁):皆先生令淳安時刻之最先者。有「備忘集」上、下二卷,「續集」二卷,一刻於隆慶庚辰、一刻於辛巳;雖中多殘缺,然皆先生手訂之書無疑也。茲於書院文集中得「榮哀集」一卷補入、再於「名山藏集」得先生本傳冠其首,成先生全書,而總名之曰「備忘」;從先生志也』(詳見「文集」)。

  時請漳清蔡聞之先生(世遠)為鰲峰書院山長;公暇時,與之講論正學(見蔡公「重修諸羅縣學記」)。按世遠之父璧,任羅源教諭;性廉介,博學多聞,好援引後輩。巡撫張孝先聞其賢,檄為鰲峰書院山長。至世遠,又掌教;人羨稱之)。

  二月,奏修朱子祠。摺云:『建陽有先賢朱熹考亭書院,臣謁誠瞻拜。出城西門數十步,外有「南閩闕里」四大字坊表。臣以為進此,必極大觀;不意頹垣敗址相屬。及至朱子祠下,蕭然數椽;並無片石塊磚,止用木板為牆。前堂懸奉御賜「大儒世澤」扁額,「格物致知,獨探鄒、魯之實學;居敬窮理,克紹濂、洛之真傳」對聯:輝煌炳耀,萬古為昭。如仍用木板牆壁,年深日久,必至不蔽風雨。伏睹皇上念朱子著書敻出諸儒,陞配十哲;又「御纂朱子全書」頒行天下,俾士子咸知正學:何等崇重!而考亭為朱子晚年卜居故址,神明陟降,洋洋在斯;不可不急議修葺』。奉旨:『此摺甚是。著速具題,欽此』。旋同總督滿鳧山(保)將俸入所餘,修葺完固,並不派累地方及所屬各員。至明年正月底竣工,繪圖進呈。

  五月,奏請修雷州東洋堤岸。摺云:『各號岸閘崩塌過半,海潮溢入,損壞四廬;被災小民,無從呼籲。地方有司以工費浩繁,不便於請。伏睹皇仁如天,率土遍覆;凡瀕江附海堤岸,通令修築,保固民田。獨臣鄉附海之堤崩壞如故,難免向隅!臣生長天末,幸叨恩遇;敢昧死奏聞』。奉旨:『具題。欽此』。

  刻「觀風錄」。序云:『大抵人文,視乎山川。八閩峙西北、海匯東南,幽秀奇崛所誕毓、汪洋浩瀚所停蓄,自有不可逼視而涯量者。發為文章,何莫不然,譬之選材鄧林、探珠元圃,欲兼收而博採之,美不勝載;拔其尤者若干篇』(以上三條並詳「文稿」)。

  奏請添設淡水營。先是,公在臺廈道任,鄭黨有名盡心者潛匿上淡水間;公遣千總黃曾榮捕之。榮相山川形勢,繪圖以歸;請於其地設一營。值公陞湖南巡撫,特疏薦榮。至是,遂與滿制府合疏請設營,即以榮為本營都司(見「臺灣府志」)。

  十月,題請將公費銀一萬五千餘兩現收存司庫,應否解部撥充西師之費或留抵本省兵餉?奉旨:『該部知道。欽此』。十二月,大學士等將戶部議覆福撫陳璸所題公費銀兩撥充兵餉一事啟奏,奉旨:『先前督、撫等將公費銀兩撥充兵餉等因具奏,朕批「知道了」,並無撥充兵餉之處。額倫特亦曾如是奏過,朕曾著伊買榖,預備散賑百姓。此項系伊等應用之銀,並非正項錢糧;如以充餉,則日後不肖之人將此項銀兩作為正項,此外又至於克索侵欺。九卿大臣自然前來接駕,爾等公同會議具奏。欽此』欽遵。該臣等會議得戶部議覆:福撫陳璸請將公費充餉之處,洵如諭旨所云「不便作為正項」,應請交與該撫在伊本省有應用之處應用可也等因覆奏。奉旨:『依議。欽此』(明年春咨到)。

  列款題參汀州府上杭縣知縣周宗濂(見「文稿」)。

  五十六年(丁酉),六十二歲。

  在福建巡撫任。

  二月,兼署總督印務。

  特疏舉薦惠安令田廣運、永春令陳翻、漳浦令汪紳文、平和令郭廷彩、南平縣令調鳳山縣令李丕煜、大田令曾建標、泰寧令范廷諤、長汀令張文偉、武平令壽運焻、福安令嚴德詠、南靖令靳樹畹、清流令林甲等十二員催科有法,居官俱有聲名;又,延平府通判楊毓健勤謹敏練,歷委署任有聲;邵武府知府戴振河為人老成,居官簡淨;福寧州知州唐賡陶勤慎供職,肯作好官:相應疏懇聖恩,破格獎勵(見「文稿」)。

  三月,刻「閩浙季考合編」(有序,見「文稿」)。

  飭查鼇峰書院月課不到諸生鄧協仁等十一名。

  時公仲子居誠在署中,每月必命數題課文。後仲子彙輯其文曰「閩草」;序之曰:『爾時先君子秉封疆重任,奏摺之煩、案牘之勞,千緒萬端,皆隻身經理,初無旁貸。然公餘退食之頃,猶於先輩文章,口不絕吟』。

  四月,注朱子「齋居感興」詩十一章(按此書至雍正二年方付梓,今其板尚存)。

  會同總督滿保查勘沿海砲臺,由連江、福寧至閩、浙交界。又由海道抵南澳、詔安,由漳、泉等處回省。沿途需用人夫,皆系發價交標下守備按站散給,不許地方官藉端派擾。「福建通志」本傳:『奉命巡海,自賫行糧,屏絕供億;凡所經營學宮、賢祠及橋梁、道路、壩閘之類,次第畢舉』。

  會同總督滿保、布政司沙木哈捐造澎湖新城。

  五月,新建漳浦縣雲霄營演武廳。

  六月,為侯官縣節婦陳氏、古田縣節婦江氏、莆田縣節婦李氏、連城縣節婦項氏請旌表。

  八月,通飭各屬實心招墾荒地,酌給工力,以遂民生。

  九月,奏請嗣後中式者,通刻二、三場經策,俾士子知有定式,不致犯貼(以上各條,並見「文稿」)。

  十二月,題請將公費修築堤岸。疏云:『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初四日,准兩廣督臣楊某咨開:「據雷瓊道呈報;修築雷郡東洋堤岸需用工費銀五千三百二十四兩零;除先發銀二千四百兩現貯海康縣庫外,尚不敷銀二千九百二十四兩零。應請公捐,以勷厥事。並議處分條例,責成海、遂二縣將堤岸就近查勘等由;連繳圖冊前來。據此,查雷州東洋堤岸先據海、遂二縣估計銀二萬九千七百餘兩,節次駁查,未經動工;今據報除原貯銀二千四百兩外,不敷銀二千九百二十四兩零,若議公捐,勢必又需時日。查前貯司庫銀兩,本都院奏明修築砲臺摺內,原將東洋岸工料除出未開;今據前情,當即飭知該司官吏將舊貯公費銀內動支二千九百二十四兩零,委員賫交雷州府分發海、遂二縣承領,購料雇匠擇日興工;一面飭令將工料細數,據實開造。如有餘剩,即並修葺附近堤岸。倘敢浮冒侵蝕,查出究參。其工程多委能員監督,乘此冬令晴明,上緊修築,勒期報竣。限定保固年分,如有沖決,著原修官貼補。仍將該道所議處分是否妥協、應否並題之處?查議通詳核奪,毋得遲違等因。除行廣東布政司遵照並行雷瓊道、雷州府外,相應咨會貴都院,煩為查照施行」等因到臣。該臣看得廣東雷州堤岸經臣題請修築,部行粵省查議已妥;但界連海、遂二縣,地方遼闊,工程本屬浩大,恐非五千三百餘金可以完固。若修築不堅,數載後難保無沖決之虞。臣生長斯土,深知海潮之患;仰荷聖恩擢撫全閩,前臣奏請將應繳銀兩充餉,准部議應將此項交與該撫在伊本省有應用之處應用等因。今此項銀兩存貯閩省司庫,仰請聖恩軫念邊海黎民格外休養,允臣將前項內動支五千兩差員解交粵省督臣轉發府、縣添買木料磚石以及工匠等項,務期堅固;則堤岸可得久遠,臣與桑梓小民均沐皇仁於無既矣』(見「文集」)。「雷志」:『國朝康熙五十五年(今志訛作「三十五年」),郡人福建巡撫陳璸以堤岸歲久崩陷,奏請修築;蒙聖祖仁皇帝准飭能員才吏動支帑項五千三百二十四兩購料鳩工,大加補築。璸復奏堤岸自海康「井」字至遂溪「癸」共字十七字正當海潮闊處,修築不固,最易沖齧;願將己廉銀五千兩交粵省督臣添買木料磚石,以求永固,並後遇有潮水崩傷,動帑修理。五十六年,奉旨允准;至今遵行』「廣東通志」:『雷郡之東,有洋田萬頃,計堤岸一十七處、水閘一十三處,俱逼大海;鹹潮沖嚙,屢修屢傾。海、遂二邑民命攸關,璸常蒿目。及官閩撫,遂請築之。聖祖下其議於粵,粵臣咸曰「可」;因舉其事,堤工鞏固。此大有造於桑梓者也』。

  題明捐馬價銀三千兩、又捐銀二萬兩,以充西事軍需;委領解本年顏料延平府通判楊毓健搭解,赴兵部投交(見「文稿」)。

  捐置福州府學田一百十四畝、閩縣學田八十六畝、侯官學田六十三畝(見「福建通志」)。

  奏請頒給鼇峰書院扁額、書籍,牌行布政司於無礙項下籌議山長修脯,通詳備案,以為久遠之計(見「文稿」)。

  本年,長子居隆舉於鄉。「雷志」「居隆傳」:『雍正元年,舉孝廉方正,賜六品銜。五年會試,明通第二,授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尋以母老,告歸終養。家居數十年,問視之暇,教授生徒,泊如也』。

  五十七年(戊戌),六十三歲。

  在福建巡撫任。

  二月,刻「朱子小學」一書(有敘,見「文稿」)。

  有「百花草」詩,有「李相國鼇峰書院講學」詩。

  「福建通志」本傳:『起居止一廳事,昒昧治政,夜分乃罷。草具蔬糲,噉老姜少許』。「梁迪祭文」:『修築之餘,仍留在公。僚屬觀感,頓改前蹤;不煩彈劾,威勵清風』「廣東通志」本傳:『撫閩三年,一切奏章政務,無從假手於人。其自奉淡泊,官廚惟進瓜果;清風苦節,視前彌厲。整鋼飭紀,吏畏民懷;頌聲溢於道路』。

  六月內,有疾。

  九月初旬,專摺告病:奉御批:『超擢閩撫,居官甚優,操守廉潔;不必以病辭,著在任調理,照舊供職。爾居官以來,一塵不染,真正清官,深為可惜!還當節飲食、慎起居,用心調理』!「家譜」:『賜鹿肉條三十二束』。

  九月二十五日,總督滿鳧山代摺報病;奉御批:『陳璸好巡撫,甚為可惜!所以賞賜好參二觔,交爾家人齎回;將此摺與伊看過賞之,令其隨宜便用。若不相宜,恐服之過多。可諭知之,不必具本謝恩』。

  十月初二日,將任內應得銀兩,令接任撫臣解京充餉;奉旨:『陳璸將伊應得銀一萬三千餘兩奏請充為兵費,銀一萬兩著留藩司庫以充兵餉、其餘剩銀三千兩零給與陳璸之子。該部知道。欽此』(以上三條,並見「文集」)。

  十月初三日辰時,公卒於福建巡撫官署;享年六十有三。「福建通志」本傳:『當屬纊,一綈袍,覆以布衾而已。屬員入視,莫不感涕;民有相向哭於途者』。「家傳」:『公自筮仕古田至為巡撫二十年,孑身於外,未嘗延致幕客。父子睽隔數千里,不能具舟車通往來。傔從一、二人,官廚惟進瓜蔬:皆人情所萬不能堪者。而公恬然處之,終其身』。「請祀鄉賢呈」:『始終惟凜四知,出處皆同一節』。

  是時,公長子居隆扶喪旋里,費無所措;幸聖祖賞給三千餘金,方能就道。然官民凡有所餽賻,悉婉卻不受(見「雷志」「陳居隆傳」);蓋體公意也。梁迪「祭文」:『下而士庶,上而僚友;賻贈萬千,概辭不受。是父是子,輝映前後』。喪行之日,祭奠塞街巷;哀號之聲,如喪父母。論者以為不異海忠介之喪,歸自南京時。「家譜」:『本月十六日,喪自撫署起程,標下守備、千把總帶役相隨,浙閩總督滿保、兩廣總督楊琳俱委官護送。由閩至粵,兩月有餘;每日到處,地方文武官俱出城數里迎送祭奠』。

  十一月十七日福督滿保一本報明福建事;奉旨:『陳璸居官甚優,操守極清。朕亦見有清官,如伊者朕實未見;即從古清官,亦未見有如伊者。前任臺灣道任內,伊所應得銀三萬兩並未入己,俱於修理砲臺公事用。又署總督印務時,應得銀兩亦未分毫入己。先前來京陛見時,曾奏「貪官不在多收少取;若取一、二錢,即如取百千萬。卻必一文不取,乃可謂之清官。人所以貪取錢財者,皆因艱於過活。臣曾任縣令,看來一為縣令,即不致窮苦,艱於過活;雖一文不取,衣食已能充足」等語。今觀其居官,實如所奏之語;誠清廉中之卓絕者。似此等人,若不表揚賜卹,朕殊不忍!著追授禮部尚書,凡祭葬、立碑、與謚之處皆照尚書銜給與,蔭一子入監讀書,以示朕優禮清廉大臣之意。該部知道。欽此』。(見「文集」)。「紀恩錄」:『贈禮部尚書,遣官讀文致祭,給與全葬;賜謚「清端」,立碑墓道』(祭文、碑文,俱見卷首)。

  「家譜」:『五十八年賜祭銀二十四兩、葬銀四百兩、碑價銀三百兩。至六十年四月十九日,葬於西半洋五里坡』。「雷志」:『賢良陳璸墓,在東洋;距郡城七里』。

  「家譜」:『五十八年十二月十四日。粵撫楊奉部文行催蔭生。議次孫陳子溫承蔭具題;奉旨:「依議。欽此」』。

  「福建通志」本傳:『越山麓有報功祠以祀公,有司春秋致祭』。「臺志」:『至今邑治左有去思碑,顏曰「尚書亭」;誕日,臺人猶張燈鼓樂以祝之。崇祀「名宦」,又塑像於文昌閣,以志不朽』。

  雍正十年,賜入京師賢良祠。「家譜」:『賜祭銀二十五兩,委官親臨本家讀文致祭』(祭文見卷首)。

  乾隆四年,粵撫王安國題請崇祀「鄉賢」;經禮部議得『原任福撫陳某,持躬孝友,砥行端方;士類式為楷模,臣節欽其懿範。由邑令而洊膺觀察,肅紀整綱;自楚省以節鎮閩疆,民懷吏惕。凜夙夜之靖共,矢忠貞而贊勷。既荷優崇於賢良,更宜從享乎鄉校。應如所請,以表前徽』具題。奉旨:『依議。欽此』。遵於乾隆五年五月十三日,送祀府、縣兩學「鄉賢」(見禮部稿案及「家譜」)。

  「家譜」:『乾隆二十六年覃恩,誥贈光祿大夫』。

  ●陳清端公續傳(嘉慶九年原稿)

  余嘗讀公撫閩謝恩劄子,詳紀陛見時天語諄諄,直如父子、師弟間;未始不嘆君臣相得之隆,自古猶難也,休哉!聖祖之任賢弗貳若此,而公之高風介節有以上孚宸衷、下慰輿情者,敻乎尚矣。生平節烈見於史傳者,蓋詳詩文三卷,亦已採於「文獻通考」。茲知公詩尚有古今體數百首,擬為編葺一並授梓,以稱全璧;乃復傳之如左。

  按公先世隸高涼,父始遷於海之東洋家焉。世為農家子;至公以名進士起家,秉節楚、閩。於是數右族者,輒首東洋陳氏。家故濱海,當三藩之畔,妖麼蜂起,洋氛尤熾。今聞父老言康熙初遷海界一事,猶嘆彼時嗷嗷雁鳴、綏綏狐走;而生逢全盛者,竟不辨為何狀也。公少有慧性,能博聞強識,而嗜學篤且苦。居恆坐幾手足有定,所搓齧之跡宛然。弱齡補弟子員,凡試皆優等。時守令最重文士,士多有後先之者;惟公介然自持,或延之且不至。故邑候張鳳文嘗云:『此雷州佳士也,德行、文藝不愧古人』。先是,我雷有書院百餘間,社學、義學各數處;留心文教者,恆殷殷於斯。公先後掌教數年,其講學以敦實行、勵名節為要。嘗謂『儒者讀書,貴有用於世,當思其所以有用處』。又曰:『人必有真學問,而後有真經濟;有真經濟,而後有真文章』。故服官後,如所陳古田事宜八、臺灣事宜十二、全川要議六、學政條約八、經理海疆事宜六起而行者,實則坐而言如此。生平寡嗜慾、慎交遊,舉動一以先儒為法。於「太極」、「西銘」、「朱子小學」、「瓊山學」的等書,尤所朝夕玩泳而歸於實踐者。遇人訥訥若不能言;而賞識特精,往往於語言、文字間一一決其人不爽。未通籍時,及門如翁與義、莫吾昭、陳元起諸人,笵金合土,各成形質;凡有何器之間,皆為預定其終身。迨由外令內陞,時分校禮闈,號稱得人。有一卷薦而未售,力爭之曰:『此人後當為國家柱石』;蓋即阿文勤也。督學川中,有關節不到聲,而所拔皆知名士;行誼品概,皆於尺幅中鑒之。諸凡下車觀風列前茅者,咸若燭照而數計:此其中殆有神契焉。自初筮仕,屢蒞福疆,功德著全閩,而於臺灣尤厚。臺灣系海島,南北延二千餘里、東西數百里,層崗複嶂;全歸版章者,皆土番之所踞。土番憨悍,以捕鹿為業;而閩、粵濱海之桀驁亡命者潛蹤類聚,往往煽激土番挾有司之短長。宦閩者,恆視此為畏途。公革弊政以安之、除雜派以贍之、敦禮讓以化之,所獲盜輒釋不罪。會有欲以是窘之者,而賊自歸獄,卒不致干吏議。當是時,清德碩望,炳耀烜奕,海內莫不知有陳璸名;而天子優禮賢臣,恩綸疊沛,則以「貪官不在多取」一語,其信之也尤深。夷考宦轍,由邑宰而部曹、而監司、而節鉞,超遷不以資格;上倚之曰「國家祥瑞」,卹之曰「苦行老僧」;許之曰「從古清官,未見有如伊者」:譽望崇隆,尤懋數也。計策名仕版二十年,以康熙五十七年十月卒於閩之節署。朝廷痛悼、卹蔭,視常有加(事詳別錄)。初,鄉人譚鴻略素偉公,周卹備至;公既貴,所以報者甚厚,而未嘗一及於私。少受業於吳日贊,敬之如父;後凡以事經其廬,必下輿趨而前。其撫閩也,子女丐數金不可得,而恆有以餽濟其師家。夫士君子一行作吏,所至期有所樹立,誰遑籌及於桑梓;即使厚宗族、賙親朋,然亦惠之小者。公請修東洋堤岸一舉,迄今已逾百年,海波不揚,歲慶有秋;此則郡之人所為尸祝而社祭者也。以賢良後裔,屢朝俱有恩蔭;今上推恩,又蔭曾孫源江一秩。國家隆寵舊臣,世官世祿,其有加無已如是。今子孫移居於府城之東偏,閩人商於雷者必入祠下焚香頂禮而後去。其所居,又號「鐘樓陳」云。

  ●林跋

  夫聖以時中為大成,而清和則偏端詣極;才以中土為最盛,而遐逖亦卓行炫奇:是故渾瑊奮跡於蘭州、曰磾振聲於邊外。當時三文威望,陶魯遙發鬱林;天下四員清官,顧能挺生鐵嶺。蓋儔類愈見其寡者,善類愈見其高也;地氣彌得其偏者,天氣彌得其正也。如贈禮部尚書陳大中丞「清端」公者,崛起乎擎雷,揚歷乎中外;官懋乎清慎,績奏乎賢能。續其「年譜」一編,有可榷揚數事焉。

  今夫不以窮達易豐儉者,豪傑之所以難貞操也;期以華侈償約艱者,俊雄之所以鳴得意也。故文昌寒士也,一暴貴而器侈全盤;長卿貧儒也,一顯榮而乘誇駟馬。紆青拖紫,竟忘仲卿之牛衣;饌玉炊金,大變工璡之草食。劉旴用財過濫、黃裳納賂逾奢,揆諸六計之廉,已失四知之誡矣。公則由入學而釋褐,二十七種之菜飯常飧;自作宰而監司,十萬緡之俸錢盡散。文經武緯,安元信不為豚犬之謀;蔬食布衣,岑景仁肯作產業之蓄:百姓仗作萬家之生佛,九重呼為苦行之老僧。羊興祖紙補裯穿,鄭端簡金還茗撥。方之古哲,未見匹儔:一不可及也。

  夫飽不為虎,美或媲於瘞鹿埋魚;而廉徒為雞,究無關於放龜縱鶴。嘗見魚魚逐隊,■〈齒〉■〈齒〉稱廉。自詡啜水,而遠所之冤天飛雪;獨矜飲水,而屬吏之積案如山:則雖登宰府之車若乞兒·供閣老之飯惟脫粟,亦無補焉。公則八閩二益之地、三湘七澤之區,躬詣催科,蔀屋即為棠舍;親為講學,宮牆或校簿書。奪赤子於龍宮,王尊水立;活蒼生於魃歲,楊佶霖甘。記四十二縣之囚,應奉五行並下;賦六百餘人之粥,陸續一郡全蘇。朝廷就以問春秋、漢時老吏;使星出而操玉尺,益部文翁。馳鋒車者五人,王沈召見;數漏聲者幾下,渠牟對君。天子前席而問蒼黎,群僚動容而觀敷奏。遂使撫七閩以開府、卒至冠百爾而功高;有守有為,不隨不激:二不可及也。

  彼夫開閣者揖客景仁;則麗似蓮花;張館者延賓蘭成。則近依油幕。故條奏二十事,常何假手於賓王;尺牘八十函,寄奴倩書於齡石。牋書布檄,稿屬郄超;牌版文章,譔多劉勰:自來理煩治劇,良由集思廣益也。公則五官並用,吏乞徐之;一筆旋風,君真健者。斷獄囚者千百案,朱墨手自鉤鈐;上封事者千萬言,真草率親謄錄。牒移啟劄之翰,投贈者穆如清風;布帛菽粟之文,讀諭者溫如挾纊。衡文字字,都入雙眸;告示篇篇,盡歸一手。生童課後,著述傳觀;呵殿聲停,推敲繼作。元子署內,從無幕入之賓;崔逞城中,盡是手鈔之紙:三不可及也。

  且夫官以去時而徵愛戴,人以死後而薦馨香。故孔奮為千萬人思,斂財遠送;杜軫為十一縣最,請祀生祠。韓遜之遺愛在人,詔薛侍郎以譔表;文饑之撫循有道,敕張節度以刊碑:載述舊聞,事光前史。公則辭閩閩戴;去楚楚思。入蜀唐蒙,人懷九折;馳諭司馬,名滿四川。每逢交替之時,輦粟持靴者盈道:迨至建祠以後,張燈繪像者千村。親承天語之琅琅,宸章諭祭;高埒雲臺之矗矗,賜祀「賢良」。自非上契聖心、下孚民望,曷能存歿備極榮哀:四不可及也。

  且士大夫以官為家,既去無所於歸也;而士大夫存心利物,於鄉必有所濟也。是故小范宗親,並受義莊之賜;李勉鄉族,均沾俸祿之遺。公則不受羨餘,數上歐陽六一之札子;與爾鄰里,移修孫澤廿四之斗渠。斥鹵變為膏腴,潮鹹捍其侵溢;張希伯之闢田瀦水、戴之邵之建閘濬渠,方斯蔑如也:五不可及也。

  抑有說焉,重有感矣。夫邊裔遠者聲援,寡人即著翅難語飛仙;樓臺近者得月,多技非壁龍易於凌漢。自古十緊、六雄之善地,無非三公、八座之要人。故李贊皇易三十六節度而不驚者,門蔭著也;桑維翰揮一十五將軍而惕伏者,地望高也。公則遐裔單寒,海濱窮措。張椽屋矮,未得抬頭;華州地狹,不能伸腳。攀援俱絕,姓名不上黨人之碑;悃幅無華,超擢竟契帝心之簡!田千秋之恭謹,共識於殿上車聲;張萬福之威名,俱知於南中草木。廬陵名重,而後生之描畫無痕;元忠肉甘,而獵者之網羅絕跡。以孤遠始;以功名終:六不可及也。

  濟寧州司馬瑤泉丁君,文學政事,慕法風猷。列事編排,奉郭丹為先輩;闡微補軼,重韋■〈睿攵〉是同鄉:載譜編年,釐為二卷。桂去年遊岱,曾同商榷於齋頭;今歲歸舟,謹盡■〈木梟〉縷於紙尾。條諸葛之五事,庶幾郭沖表述之心;書庾公之數行。慚乏與公撰碑之筆!

  時道光三年(癸未)夏五月二十日,高涼後學林聯桂謹跋於東昌舟中。

  ●張後序

  余與瑤泉,少以志節相勵;而其所蘊蓄,恆發之於詩。方瑤泉客連陽時,折屐提壺,非風雨鮮或遑暇。予因授徒里居,不獲時相從。然每一詩成,必輾轉郵寄,各恣意評擊;既定,即互相詡許以為樂。余嘗邀瑤泉遊靜福山,造絕頂,彼此踞一峰,趺坐石上;秋陽曬暄,風颼颼拂耳有聲。縱論高談,與空中鶴唳相嘈雜:則又援李太白登落雁峰以為樂。既而則去,瑤泉舉京兆,作燕、趙遊數年。余以癸酉貢拔萃於朝,長安旅邸拔往報來;十丈紅塵中,亦猶是彼此倡和。至如丁丑除夕,抵榻寓齋以聯吟,佐餽歲之興達旦,得五言長排二百二十韻,為之潤色、為之謄繕,不復知門外有賀客紛紛然者;文字之契、聲氣之孚,其樂固若是乎!

  時瑤泉輯其鄉先哲陳清端公「詩集」,余與訂燕之燭、衛之豕魯、薛之鼓,竊喜少有所襄事。惟創為「年譜」,則余居既遠、世又相後,不及瑤泉知之確;而欲徵群籍,瑤泉珠桂餘資,力難猝辦,故亦窘於撏撦。末幾,瑤泉分符濟上,各省志乘、各家詩文集旁蒐博採,至壬午其書始成;介友人持以質於蔣丹林先生。適余待試春官,幸得卒讀之;詳略有法,於清端公可無憾而瑤泉之用心亦勤且篤矣。斯時也,瑤泉抱此數卷書斤斤自好,未必無誚其拙者;然而盟心有素,豈遽為人言所搖奪!越甲申,余釋褐後,筮仕山右;瑤泉寓書曰:『「陳清端公年譜」、「詩集」將割俸以授梓,子以為何如』?憶余嘗與瑤泉言:『我輩幸得一官,何煩慕傚往古;內而如我連陽山之鄭貫亭士超、外而如君海康之陳清端公,句能彷彿近之,亦自成人』。今我兩人皆僕僕風塵,貫亭先生不必言矣,而清端公固外宦之軌囑也。梓其「年譜」,不啻梓一治譜也。遂覆瑤泉曰:『予屢躡太行之巔以望濟水,君亦必躋岱宗之頂以望臺陽;昔以志節相尚而發之於詩者,今且逐旋見之於事矣,庶幾我兩人毋使兩山減色也。不又數年來文字聲氣之一樂乎』?

  瑤泉若以余言為遙遙心相印也,請即綴諸清端公「年譜」之後。

  道光乙酉季冬,連州張大業立葊氏識於五臺署中。

  ●後記

  這本海康丁宗洛編次的「陳清端公年譜」,據原書封面裏頁記載:「道光丙戌鐫」,「板藏泲上東署不負齋」(按丙戌為道光六年)。現在改排印行,除另加標點符號外,行款亦略有變更;例如「弁言」所云「雙行夾寫」之文,已改用括弧標明或用小一號字排版。

  陳清端公是臺灣清代早期的名宦之一;在其先後任臺灣縣、臺廈道暨福建巡撫將近十年間,凡有關條陳、文告及其他記載,均為研究清代早期臺灣的有用資料。我們前已刊有「陳清端公文選」(「文叢」第一一六種),本書獲得較晚,未能與前書合輯,因另行編印。按「文選」系據「陳清端公文集」所輯,而「文集」乃早在乾隆年間由其後人編校者。本書引用陳氏家藏諸書,據「弁言」,經區別為已刻者曰「文集」、未刻者曰「文稿」,且有『聞公藏稿尚有「從政錄」、「問心集」二書,俟他日再行補編』之語。可見存於未刻諸稿之作,固無由采入「文選」;即「年譜」雖將「文集」、「文稿」中「有關要義者節錄原文」,誠恐關係臺灣的文獻尚多遺略云。(吳幅員)「文選」卷首所載「周序」前脫百數十字(說明見原書「弁言」),茲據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所藏「文集」,補附於此:『古所稱三不朽者:曰立德、立言、立功;余謂三者合而後,藉以傳不朽。何也?士人操七尺之管,騖採色、誇聲音,當其自鳴得意,謂足信今傳後;而於身心切要之圖、人心風俗之故,不過獵取陳編,空言無補。抑醇愨少文之士,功業彪炳一時,而文章不少概見;一旦世遠風微、英華銷歇,尚論者欲希蹤緒妙以想見其性情之所存注不可得。雷州陳眉川先生荷……』。